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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大哥越来越不正经了。”许玲月跺脚。

婶婶不说话,有些尴尬。

许二叔是既尴尬又惭愧,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此地达官显贵云集,又有数千上万的百姓围观,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就不要吐出来了。

……

“贫僧确实不曾经历女色,然女色猛如虎,这是代代高僧相传之事,施主莫要强词夺理。”净思不为所动。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七安反驳。

净思愕然:“施主此言何解?”

许七安不说话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与美色何干?”

“或许,里面蕴含着高深的道理,只是我们无法勘破?”

外头众人心里闪过疑惑。

……

“那本官倒是有几件事想请教大师,”许七安盯着他,哂笑道:“你赡养过父母吗?你辛苦操持过一个家吗?你扛起锄头种过田吗?

“佛门不事生产,整日诵经念佛,需要香客来养。本官问你,你念的是什么经,诵的是什么佛?

“以旁观者的姿态在人世间走一遭,便算体悟众生疾苦?人生八苦,你净思只体验过生,其余的一概没有。

“你只是个假和尚罢了。”

净思沉思许久,回答道:“佛观世间一切,自然就懂世间疾苦。”

“好!”

许七安点点头,抽出黑金长刀,在手臂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捂着伤口,望着净思:

“大师觉得我痛吗?”

“刀刃加身,岂有不痛之理。”净思双手合十。

“那你知道我有多痛?”许七安再问。

净思沉默了,他有金刚护身,刀刃无法加害,确实回答不出来。

“大师还不明白吗,”许七安叹息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观”,你只知我痛,却不知我有多痛。你只知道人间疾苦,却肯定不知到底有多苦。

“你连苍生的苦都无法体会,又谈何普度众生呢?岂不是笑话,本官与你说个故事。”

净思没有说话,但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有一年,天下大旱,百姓没有米吃,饿死无数。有一位富贾出身的公子听闻此事,诧异的说了一句话,大师可知他说了什么?”

净思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许七安盯着净思小和尚,露出嘲讽的笑容,逐字逐句:“何——不——食——肉——糜。”

净思和尚如遭雷击,瞳孔微有放大,面容呆滞。

“说的好!”

“那小和尚无言以对了,快看啊,小和尚无言以对。”

外头的群众大声喝彩。

和尚最擅长辩机说禅,一张嘴能开出花来,谁都说不过,偏偏许七安一番言辞,让西域来的小和尚语塞。

这感觉,就是在佛门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了他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酸爽程度比许七安挥出的那一刀还要畅快。

士气大振。

朝堂诸公们沉默看着,斗嘴破不了金刚阵,看看这许七安有何目的。

这时,许七安把黑金长刀丢在净思和尚面前,沉声道:“大师,你若觉得本官说的不对,你若觉得自己真能体验民间疾苦,为何不尝试一番呢。”

净思抬起头,喃喃道:“体验一番?”

许七安颔首:“收去金刚不败,在臂上划一刀,你便能领悟本官的痛,领悟真正的佛法,而不是何不食肉糜。”

“不,不……”净思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尝试:“收去金刚不败,我便输了。”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却如此执着胜负,已经是落了下乘。”许七安循循善诱:

“输了一场斗法,大师却看见了更广阔的天空,体会了真正的佛法,孰轻孰重,大师自己斟酌。”

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该执着胜负……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净思和尚表情渐渐复杂,露出了纠结和挣扎的神色,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黑金长刀。

许七安嘴角一挑。

“原来如此。”楚元缜赞许道:“净思自幼在佛门修行,或许佛法精深,却少了几分人世间沉淀出的经历,这是他的破绽。许宁宴果然机智。”

净思便如同天赋异禀的世家子弟,自幼在族中修行,实力是有了,心境却不圆满,缺乏历练和沉淀。

“阿弥陀佛。”恒远念诵佛号,内心怅然。

他想到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恒慧,也是一位极有天赋的佛家弟子,但缺乏世俗历练,动了凡心,以致于酿成大祸。

做的漂亮!文官们眼睛一亮,暗暗喝彩。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一步暗合兵法,妙到毫巅。

相比起打打杀杀,许七安破金刚阵的这个操作,更让文官们有认同感。

不由的再次浮现那个念头:此子不读书可惜了!

本能的,浮现下一个念头:许平志不当人子。

王首辅暗自点头,许七安的操作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应对之策。

税银案时,他并不知道许七安这号人,真正关注他,是在桑泊案之后。豁然间意识到,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是魏渊的人,以后只能是敌人,当不成盟友。

当是时,伴随着念诵佛号,一个声音回荡在天空:“净思,你着相了。”

这句话响在众人耳畔的同时,也传入画卷,响在净思和尚的耳边。

俊秀的年轻和尚如梦初中,触电似的缩回了手,连忙双手合十,不停的念诵佛号。

渐渐的,眼神恢复清明。

“混账!”

王首辅摔杯而起,怒不可遏,“度厄罗汉,佛门输不起吗?”

魏渊身后,九位金锣同时起身,按住刀柄。

净尘和尚淡淡道:“监正可暗中相助,为何佛门不行?”

他这是咬定许七安刚才那一刀,是监正暗中相助,或者,提前就在他体内埋下相应的手段。

王首辅冷笑道:“这天下的道理,是你佛门说了算?你说监正出手相助,监正就出手相助了。”

达官显贵们面露怒容,大体还算克制,围观的百姓和桀骜的江湖人士就不管这么多了,怒骂声一片,甚至出现了冲撞禁军的行为。

“无耻秃驴,这摆明了就是舞弊,我们不管,金刚阵已经破了。”

“堂堂佛门如此不要脸,今日斗法佛门若是赢了,我们可不认。”

“……”

度厄大师对震天的谩骂充耳不闻,看了眼净尘,淡淡道:“你又何尝不是着相。”

“弟子知罪。”净尘低头。

……

场外的和尚能听到我和净思的对话……还能这样?斗法即有文斗也有武斗,各凭本事,场外强行干预,这也太过分了……许七安心里暗恼。

他当即不再说话,盘膝吐纳。

一刻钟后,许七安睁开眼睛,捡回了黑金长刀,收回刀鞘。

按住刀柄,许七安朗声道:“我只出一刀,这一刀过去,生死自负。”

声音通过画卷,传到外面。

只出一刀?!

不管外行还是内行,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听到这句话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气话么?

许七安沉淀了所有情绪,收敛了所有气机,体内的气息往内坍塌,丹田宛如一个黑洞,这是天地一刀斩必不可少的蓄力过程。

既然你们作弊,那就别怪我开挂了……他闭上眼睛,精神力同步坍塌回缩,勾连到了体内一股庞大的气血力量。

那是神殊和尚的精血。

从云州返京的路上,许七安吸收了这滴精血,凭借不死不灭的武者精血死而复生,但部分力量还沉淀在他体内。

许七安在见到度厄罗汉让净思入阵,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尊“金刚”,而有了佛门秘境加持的金刚不败,凭许七安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斩开。

当时他就藏在司天监里,沟通了神殊和尚,司天监是术士的地盘,不用担心会被度厄罗汉察觉。

神殊和尚给的建议是:调动体内精血,将这股残存的无法消化的力量宣泄出来。

这股力量并不会暴露神殊和尚的存在,为了能让许七安吸收血液中的不灭精华,神殊和尚早已磨掉它的“属性”。

它现在本质上,只是武夫凝聚出的精粹。

沉淀在体内的力量复苏了,它化入许七安的四肢百骸,转为纯粹的气机。

佛境无风,可许七安的衣袍无风鼓舞,他依旧闭着眼,宛如沉睡的霸主,在一点点的苏醒。

这天地都要为他的复苏而战栗、颤抖。

“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怎么感觉世界在颤抖?”

“是佛山,佛山在颤抖,是佛山在颤抖……”

场外,忽然有人惊声高呼:“是许七安,他要拔刀了。”

没人是瞎子,都看出是许七安引起的佛山震动。

“阿弥陀佛!”

净思手捏法诀,巍然不动,可佛境内的云雾动了,洒下一道道细碎的金光,融入金身。

于是,金身愈发璀璨浓郁,绽放出万道光芒,犹如冉冉升起的朝阳。

分庭抗礼!

怀庆霍然起身,踏出凉棚仰头望着,她的眼睛里,迎着璀璨的金光,她死死的盯着,屏住了呼吸。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走出凉棚,他们抬起头,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