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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此地就在京郊,乘船便能达到,快捷方便,因此每年春季,便有无数乘船游湖的年轻公子和富家千金,甚是热闹。

一艘精巧的绣船停泊在岸边,王思慕今天可谓是盛装打扮,穿着时下流行的广袖轻纱裙,花纹颜色与底色相同,既显繁复精美,又低调内敛。

妆容精致,梳着好看的发髻,乌黑秀发间点缀金钗玉簪,完全是按约会的标准来的。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家游湖游了一个来回,王小姐的船还停在原地,心情就很不美丽。

“小姐,算了,咱们回去吧。”丫鬟小声劝道:“许会元不会来了。”

“是不是你们消息没送到?”王思慕不接受这个现实,轻轻瞪一眼丫鬟,试图给许新年甩锅。

“哪敢啊,肯定是送到了的。”丫鬟委屈道。

王思慕呆坐许久,明眸中难掩失落,轻声道:“罢了,回去吧。”

“哎。”丫鬟轻快的应了一声,小步离开船舱,去船尾通知船夫返航。

船夫们把锚从水里拉上来,合力划动船桨,绣船徐徐行进,沿着运河返回京城。

回了京城码头,王思慕进入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吩咐道:“兰儿,你现在即刻去许府,就说我要去找玲月小姐玩儿。

“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再出发。”

“小姐,这是为何啊。”丫鬟皱紧小眉头。

“纵使他对我无意,我也要知道的明明白白。”王小姐非常攻。

……

春闱会元许新年,因涉嫌舞弊,被刑部缉拿,押入大牢。

这则注定将震动整个京城的大案,从府衙和刑部流传了出去,再通过六部,悄然蔓延整个京城官场。

再经几日发酵,传播,届时就全民皆知了。

午休时,相熟的官员、吏员们聚在酒楼、茶馆等地方,讨论科举舞弊案。

“我就知道,云鹿书院的学子取得会元,朝堂诸公们会答应?这不就来了吗。”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那许新年是许七安的堂弟,许七安是大奉诗魁,《行路难》此等佳作……要说没猫腻,我是不信的。”

“屁话,这世间莫非就一个许七安会作诗?我们读书人就不能灵光一现,妙手偶得?”

“行了,争执这个没有意义。许会元这次栽定了,不管有没有舞弊,前途尽毁。我记得元景十二年,有过一起舞弊案,三名学子牵扯其中,案子查了两年,最后倒是给放了,但名声尽毁,学业荒废。”

“元景二十年也发生过类似案子,不过那次是证据确凿,涉案的学子和主考官都被陛下给斩了。”

“此案要是坐实,以许新年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嘶,左思右想,毫无转机的可能,你们说魏公会不会出手?”

“极有可能,那许七安是魏公的心腹,必定求魏公出手。”

“那魏公要是束手旁观呢?”

“魏公不出手,那还有谁能救许会元,指望许七安那个武夫吗?破案、杀敌,他或许是一把好手。官场上的门道,岂是区区武夫能琢磨透彻的。”

借宿在故友家中的楚元缜,午膳时间,也从衙门归来的好友口中得知了此事。

三号陷入科举舞弊案中了……三号虽然绝顶聪明,但云鹿书院和国子监的争斗属不可逆的大势,非聪明能弥补……最好的结局就是革除功名,三号不能为官,这是朝廷的损失……

“我听说此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上书弹劾而起,但估摸着,嗯,各党派或旁观,或暗中助力,许新年危矣。”好友说道。

楚元缜叹口气,沉声道:“我便是厌倦了党争,才离开庙堂。自古党争伤国力,帝王修道伤气运。”

好友脸色大变:“元缜,慎言。”

“怕什么,我早是一介白衣,逍遥自在。”楚元缜哂笑一声,继而叹息:“我方才思考了许久,竟无法破局。除非魏渊下场厮杀,以许宁宴的潜力,魏渊应该会做出决定。

“不过,这或许正是那群人希望看到的。哎,还是无法破局。”

……

皇宫。

德馨苑,穿着素色宫裙的怀庆坐在桌案后,朝屋内的侍卫长颔首:“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侍卫长离开,怀庆起身,走到窗边,蹙眉沉吟:“如果是我,我该如何破局?”

思考许久,摇头叹息。

然后,她突然又想,如果是许宁宴,他会怎么做呢。

……

内城一家酒楼,孙耀月订了一个雅间,邀请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们饮酒,主要目的是分享一则即将震动京城儒林的大事。

“春闱的会元许新年,今晨被我爹派人缉拿了,据说是因为科举舞弊,贿赂考官。”

“消息属实?”国子监的学子震惊不已。

“自然属实,我亲自去衙门确认过,问了我父亲,虽然被他赶出衙门,但朱侍郎已经与我透露了。那许新年就在牢中,等待提审。”孙耀月扫视众好友,得意洋洋的说。

孙耀月是孙尚书唯一的嫡子,学业颇为不错,比大部分纨绔子弟要强,不过有个毛病,特别爱八卦。

对于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高中会元,孙耀月既嫉妒又愤怒,而今他因科举舞弊入狱,别提有多开心。

“那银锣许七安不当人子,仗着魏阉狗的庇护,在京城耀武扬威,写诗辱骂我父亲,真该千刀万剐。”

孙耀月猛的一拍桌子,肆意大笑:“剐不了他,就剐他的堂弟。哈哈哈,喝酒喝酒。”

国子监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又诧异又解气,就是嘛,春闱的会元让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得了去,他们这些国子监的读书人,尊严何在?

肯定是舞弊,绝对是舞弊,不接受其他理由。

“孙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等大快人心的事,咱们要让它广为流传才是啊。”

“有道理,就这么办,今晚教坊司见。”

酒足饭饱,孙耀月醉醺醺的离开酒楼,进了停在酒楼外的马车,在扈从的搀扶中,爬上马车。

正打算小睡片刻的他,看见垫着虎皮的软塌上,蹲坐着一只体态修长的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他。

没有任何动静,马车继续前行,车窗忽然敞开,跃出橘猫,它竖着尾巴,小猫步迈的极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

刑部。

孙尚书招来吏员,问道:“去狱中问问,许新年招供了没有?”

吏员领命退走,几分钟后,返回复命:“尚书大人,那许新年骨头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招供。”

“那是打的不够,”孙尚书冷哼一声,道:“刑部酷刑多的是,给他一一尝个遍,石头也让它开出花来,嗯,留口气就行了。”

“是。”

吏员退下,前脚刚走,后脚就急惶惶的冲进来一人,做富家翁打扮,头发花白,过门槛的时候还给绊了一下。

“你来衙门作甚。”孙尚书皱眉问道。

此人正是孙府的管家,跟了孙尚书几十年的老奴。

“老爷,大事不妙啊……”老管家哭丧着脸,颤声道:“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孙尚书脸色微变,起身走过来,盯着老管家,沉声重复:“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跟随少爷外出的下人,不久前回府汇报,今日少爷在酒楼宴请同窗,吃过酒,进了马车……然后就不见了,马车回了府才发现车里根本没有人。”

老管家抓耳挠腮,焦急中带着茫然,小心翼翼道:“府上客卿说,许,许是老爷近期得罪了人?”

大奉官场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政斗归政斗,绝不祸及家人。倒不是道德底线有多高,而是你做初一,别人也可以做十五。

还会因此被视作不懂规矩,遭整个阶层排斥。

这条潜规则的权威性很高,甚至朝廷也认同它,不明文规定出来是因为它上不得台面。

但大奉有一条制度,任何官员,一旦入京为官,那么父母或妻儿就得一同入京。

这条制度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一条制度,为一个潜规则铺路,可见这个潜规则的权威性有多高。

得罪了什么人……孙尚书喃喃自语,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许七安这个贱人。

“愚蠢!”

孙尚书大喝一声,须发戟张,怒不可遏,咆哮道:“自以为绑架我儿,便能让本官屈服?黄毛小儿,自毁长城。

“我儿若有任何闪失,整个京城都没你立锥之地。不,你全家都得死。”

怒吼之后,把桌案上的折子统统扫落在地,茶杯“砰”的摔个粉碎,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老管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老爷为官多年,早已养成宠辱不惊的城府。

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发生过两次,前一次是那首极具羞辱性的诗,两次都是因为这个叫许七安的黄毛小儿。

孙尚书突然提起官袍下摆,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矫健身子,狂奔出屋子。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让老奴去做……”

老管家追出来,大声说。

孙尚书置之不理,咆哮道:“来人,来人,速去监牢,不得动刑,不得动刑……”

刑部衙门的天空,回荡着孙尚书的“不得动刑”(破音)。

……

一刻钟后,此时,已经初步冷静的孙尚书气喘吁吁的返回堂内,接过老管家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黄毛小儿,敢要挟本官,无知,愚蠢!”

骂完,孙尚书话锋一转,吩咐管家:“你即刻去一趟打更人衙门,让那天杀的狗贼来见我。”

尽管对方坏了规矩,但孙尚书现在也硬气不起来,能谈当然最好,先保住嫡子无恙,再与姓许的狗贼秋后算账。

管家点头应是,转身正要离开,便见一位守卫跨过门槛,抱拳道:“尚书大人,那许七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