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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标也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惶恐,情绪一下子崩溃,简直不像自己。

他只是太喜欢家里现在的氛围,很害怕这个家变成现代那个家。哪怕他知道这不可能,他现在的父母都非常爱孩子,都是淳朴的好人。

蹭蹭,再蹭蹭,然后回头狠狠瞪王袆一眼。

陈标用非常不礼貌的眼神告诉王袆,别带坏我爹,嗷!

王袆:“……”糟糕,被小主公讨厌了。

然后王袆被朱元璋客客气气请了出去,站在陈府门口吹风。

叶琛非常碰巧地出现,把王袆请上马车,送王袆回家。

在马车上,叶琛道:“怎么?吃瘪了?”

王袆瞥了叶琛一眼:“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

叶琛微笑:“怎么这么说?”

王袆道:“我早该察觉不对。主公求助的时候,你跟个闷葫芦似的,风头全被我抢了,根本不像你的性格。”

王袆狠狠捶打了一下大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失败?!”

叶琛道:“我不是神算子,怎么会早就知道?你不如说,我用你来试探主公和标儿之间的关系。你知道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吗?不知道主公和标儿相处的细节,就贸然介入他们父子二人,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啧啧。”

王袆看向叶琛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叶琛得意地大笑。

文人嘛,谋士嘛,就算是共事,也会你坑我我坑你。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哈哈哈哈哈。

王袆冷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我让主公和小主公的感情出问题?”

叶琛止住笑,摇头:“不会。因为以这件事的结果来说,确实是对标儿好。经过短暂的相处,我也能看出标儿的善良和对家人的依赖。只要主公做这件事的出发和落脚处是关心爱护标儿,即使过程有缺憾,标儿也不会与父母离心,不过……”

叶琛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没想到,标儿会如此痛苦。标儿为何会哭成这样?”

王袆阴阳怪气道:“你想知道陈府中的事?你不是算尽一切吗?自己算啊。”

叶琛笑着拱手:“子充兄,别这么生气嘛。虽然你初战失败,但就算失败了,你也介入了主公的家事,与主公一家更亲近了。我这次退缩,也代表我把与主公一家亲近的机会让给了你,之后还得继续找机会。”

王袆气笑了:“这么说,还是我占便宜了?”

叶琛道:“一块好墨?”

王袆冷哼:“我买不起?”

叶琛道:“那再加一个我从我族兄那里得来的绝密消息?”

王袆挑眉:“哦,你族兄知道的消息,我师兄不知道?”

叶琛道:“你师兄还真不知道。”

王袆犹豫了。

半晌,他道:“可是主公的消息?主公没有让你族兄告诉其他人,你族兄却告诉你,你还告诉我,这真的好吗?”

叶琛笑了笑,道:“与标儿接触后,迟早会知道这一点,只是早知道晚知道而已。但你难道不想比你师兄先知道?”

王袆脑海里闪过师兄的音容笑貌(宋濂:我还没死呢!),很是心动。

他师兄比他先知道标儿的身份,他先知道其他事,扯平了。

王袆整了整衣袖:“你先说。”

叶琛严肃道:“标儿可能能看到一些未来的画面,所以他才如此忌惮主公。在标儿看到的未来中,主公似乎完全成了孤家寡人,且朝堂文人被程朱理学占据,空谈事理,不谈事功。”

王袆疑惑:“孤家寡人就罢了,开国帝王多是如此。但就主公那个性子,还能空谈性理?”

叶琛道:“主公曾经与朱子联宗,被拒绝了。”

王袆叹气:“为了拉拢文人,所以为程朱理学大开方便之门,结果主公因为读书太少,被一些空谈文人坑了?那个未来中,我们呢?”

叶琛淡淡道:“谁知道?可能早早死了吧。就我们俩这性格……哼。”

王袆白了叶琛一眼:“什么叫以我们俩这性格?我性格和你可不一样。”

王袆是个君子。叶琛告诉了他这个重要的事,他也将陈府中朱家父子那异常的黏糊告诉了叶琛。

叶琛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咱们主公在标儿面前居然如此卑微。”

笑过之后,叶琛叹气道:“真是羡慕标儿啊。”

王袆沉默着点头。

他知道朱家父子这相处有违父子常理,但他是真的羡慕。

虽他不像陈标一样是真的“神童”,但也有神童之名,从小就懂得很多事。

但父母总是以“你还小”为由,擅自为他决定一些令他厌恶的事。他到成年后,就开始反抗家里的安排,擅自继承了吕祖谦衣钵。

包括王袆自己在内爷孙三代皆朱门嫡传,王袆还去继承事功学派的衣钵,可见他嘴上说着“父母都是为了你好”,实际上……嗯,他的傲气和主见可不会因为什么“孝”字而改变。

叶琛也是如此。越聪明的孩子就越有主见,越早和父母产生分歧。

谁不渴望父母的尊重呢?

王袆道:“主公是个好父亲。”

叶琛点头:“这样的主公,未来要变成孤家寡人,我怎么不信呢?”

王袆眼皮子跳了跳,突然站起来,结果脑袋撞在了车厢顶,疼得抱着头蹲下来。

叶琛赶紧把王袆拉到座位上坐好:“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王袆捂着脑袋,咬牙惊恐道:“标儿看到的未来,有说过他自己的情况吗?!不是陈标,而是未来太子的情况!”

叶琛摇头:“标儿从未说过。人或许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我猜标儿弱冠之年才能归位,就是因为归位之后就看不到未来?”

王袆焦急道:“只是这样吗?!”

叶琛道:“你的意思是……难道还有更严重的情况?”

王袆深呼吸,压低声音道:“开国帝王要成为孤家寡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自己忌惮功臣功高盖主,一个是他认为自己的继承人压不住功臣。以主公骁勇,哪个功臣能功高盖主?以标儿聪慧,哪个功臣能压制标儿?!”

叶琛皱着眉头细思王袆话中含义,然后猛地站起来,头顶“咚”的一声撞车厢顶部,然后抱头蹲下痛呼。

……

朱元璋抱着儿子写完保证书后,留下了“陈国瑞”的大名,当着儿子的面按手印画押:“儿子,怎么开始不高兴?爹爹我都画押了!”

陈标吹干墨迹,将保证书仔细收好。

什么爹爹?叠字字,恶心心。

他道:“我只是不高兴自己和大帅的继承人绑定。如果大帅继承人出事,我岂不是要陪葬……”

朱元璋惊恐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啊呸呸,不吉利的话飞走飞走,童言无忌!”

陈标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

朱元璋道:“没这种可能!”

陈标道:“假如呢?”

朱元璋道:“不能假如!”

陈标无奈:“爹,你别感情用事,我说正事呢!咱们认真分析!”

朱元璋很想捂住耳朵,说自己不想分析这种可能。

但看着儿子认真的表情,他只能忍着郁闷闷声道:“假如、假如了你也不可能有事。辅佐不了这个,就辅佐那个呗。不过儿子,大帅的继承人健康得很,不可能有事!”

陈标见自家爹非常抗拒提这件事,“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继续在心里不断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朱元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标儿啊,你怎么把事老往坏处想?退一万步,就算……就算……那个了,之后的继承人也需要人辅佐啊。”

陈标道:“如果新的继承人压制不住辅臣,恐怕辅臣就会被除掉了。”

朱元璋皱眉:“除掉谁也不会除掉你。就算继承人再怎么换,你和继承人也是同辈,继承人怎么会压制不住你?只有你徐叔和李叔那种老资格的功臣,才有资格被大帅忌惮吧?”

(正在打仗的徐达和正在肝公务的李善长齐齐打了个喷嚏。)

陈标捏了捏肉乎乎的下巴:“说得也是。不过爹,你也是老资格。“

朱元璋见儿子下巴手感极好,也捏了捏:“简单。我看史书中,父子俩不能同时在朝中当实权重臣。等你及冠之后,你爹我就致仕,带着你娘游山玩水去。”

陈标眼睛一亮:“爹?你认真的?你舍得?”

朱元璋洒脱笑道:“有什么舍不得?你跟你爹说了那么多海外的趣事,我还真想出去看看。世界这么大,若局限于一地,那这人生就太亏了。”

朱元璋没开玩笑。

等他把华夏大地打下来交给儿子治理,他就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如果能打下更多的地方送给儿子就好了。

都当皇帝了,谁不想当个千古一帝呢?

可惜前人几乎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极致,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又没到天书中的“开天辟地”的时机,只能委委屈屈当个众多皇帝中的一个,朱元璋心里非常非常的不满。

就算是皇帝,他也要和儿子一起当顶顶厉害的那个!

陈标想了想,发现他爹说的非常有道理。

只要他家独善其身,只忠诚于朱元璋,之后也不沾军权,就算太子死了,他也极可能被朱元璋留给太孙……

呃?呃!

陈标抹了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留给太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罢了,等马皇后和朱太子一死,他就找借口带着全家人出海得了。

陈标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爹马皇后和朱太子会比朱元璋早死,导致朱元璋变成个老疯子的事。

他犹豫的原因是担心他爹一害怕,带着他家投奔其他人。

许多人都说元末是个简单模式,朱元璋妥妥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