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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属摇头:“太子不仅没有求助,处理折子的速度比皇上还快。”

胡惟庸更加紧张:“太子不会乱来吧!”

他的下属使劲摇头:“太子整理好的奏折会让皇上和诸公看过一遍后再发往六部和各地。诸公说,太子比皇上有条理多了,让皇上多学学。皇上说诸公说得对。”

胡惟庸:“……”

这个皇帝是不是有问题?什么叫“诸公说得对”?怎么听这句话,皇帝还挺骄傲似的?

话说诸公居然敢直接批评皇上,以前你们不是这样的人啊!

李善长致仕,徐达也辞去了丞相之职,只领军职,胡惟庸以为自己至少能当个副相。

没想到刘基那个老小子嘴上说着“我一定要待在御史台”,结果居然说话不算话?

不,刘基也不算说话不算话,他还兼着御史台的职责。

但叶铮好不容易被“赶”出了中书省,他以为自己好歹也还是能当副相。

结果来了个一直没在朝堂出现的地方官章溢,突然就坐上了副相的位置。

这个不声不响的章溢是哪来的?!

现在之后发生的事,让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胡惟庸更绝望。

两广发生大案,皇帝匆匆离京,召集外放出去的叶铮和宋濂回京,只余叶琛在外地。

中书省现在能当丞相的人太多了,胡惟庸根本排不上号。

刚尝到权力的滋味,门下高朋满座,宾客云集,以前看不起他的朝中重臣皆对他以礼相待,怎么突然就离权力中枢越来越远了呢?

幸好胡惟庸以前一门心思想往中书省上层钻营,只顾着讨好左右丞相,没来得及和文臣们交好,所以这次两广大案和他没关系。所以在六部官员基本都在牢中办公,诸公都陪着皇帝办案的时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成为中书省目前实质上的总管。

胡惟庸又动了小心思。太子监国,他要让太子看出自己的能耐,所以让太子遇到一点小麻烦再向他求助,他就能指点太子,让太子对他敬佩。太子认可他的本事,他未来的前程也不会差啊!

结果,他想太多。太子根本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轻轻松松就把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的下属忍不住劝说道:“胡参政,我们都是跟随陛下的老人,早就见识过太子的厉害。”

胡惟庸神情恍惚:“是啊,早就见识过太子厉害的名声。可那时候太子才几岁?正因为太子的名声太过厉害,我才不信啊。”

胡惟庸虽是在朱元璋攻占南京后就投奔朱元璋,但他一直在外地做官,并未进入权力中枢,自然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位神童标儿的本事。

朱标五六岁的时候就传出比大部分成年人还厉害的传闻,正常人也不会信吧?

现在朱标身份公布,朝中一些本来就不怎么相信朱标名声的人,立刻就以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朱标是太子,所以皇上给朱标刷名气,多正常!

“胡参政,就算太子幼年的事我们没有亲眼见到,但北直隶和安南的事总是真的。太子深不可测,不要再试探了。”下属道。

胡惟庸攥紧了拳头:“北直隶和安南有燕王、曹国公等人……”

“胡参政!”下属忍不住以下犯上了,“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在的太子!就算北直隶和安南的事你不信,当初宫门口的事你总是亲眼看见,现在太子的能力你也亲眼看着,你还不信吗!你为何非要不信!”

胡惟庸身体一震,然后身形逐渐佝偻。

是啊,太子厉害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他非要不信,亲眼见到了也不信?

他眼神躲闪,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下属一语喝醒梦中人,胡惟庸终于察觉了自己真正的期望。

为何不信?不是不信,是不愿意信啊。

如果太子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厉害,那他的积极钻营能得到什么?

现在前有刘基、章溢、叶铮、叶琛、王袆等人,后有太子亲手培养的官学学生,他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当官就要当最大的官。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为何不能实现这样的愿望?!

“我……我……”胡惟庸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下属叹了口气,对胡惟庸作揖:“下官得胡参政提拔才有今日之景,胡参政是下官伯乐。下官实在不愿意胡参政走入歧途。朝中百官被皇上杀了多少次?为何还有人看轻皇上?而太子……若传闻都是真的,太子自幼就从未输过!看看那些被太子逼得认罪自杀的官员,太子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他们绝望!”

胡惟庸喃喃道:“那我该如何做?”

下属道:“以太子的聪慧,胡参政的小心思,他不会没发现。以太子长久以来的风评,他处事虽然严厉,但对待周围人也宽和。”

下属没有详细说明应该如何做,但胡惟庸虽被权力欲蒙了心,脑袋却不蠢,立刻明白了下属的未尽之意。

他也察觉了另一件事。

“你……你这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对吧!”胡惟庸惊骇道。

下属坦然道:“李公是我俩同乡,他希望你能醒悟。无论是李公还是皇上,都认为朝中文官首领只有南人,并不稳妥。”

胡惟庸先是一愣,然后拍着大腿笑道:“对啊!刘伯温他们都是南人!我不仅是李公老乡,也是皇上老乡!皇上还是记着我!我这就去向太子认错!”

说完,他越过下属就撩着袍子飞速跑走。

下属:“……”胡参政这是醒悟了还是没醒悟?他该怎么向李公回话?

算了,照实说吧。他叹了口气,苦笑不已。

他没告诉胡惟庸,虽是李公让他来提醒,但李公说,这是太子的意思。其实皇上和李公,都还没想到什么南人北人老乡同乡那里去。

他当时接受命令的时候,刘丞相等人也在。他还记得刘丞相等人长吁短叹,说还是太子有远见,免了他们未来大祸。

那位下属擦了擦汗水,低声自言自语道:“太子幼时传闻我信了,我真的全信了。”

可怕,真的太可怕!

胡惟庸兴冲冲去找朱标认罪的时候,朱标正在接待大理寺官员。

大理寺古时又叫廷尉,相当于最高法院,负责勘定刑罚,再交给刑部审核。

自明中期后,大理寺职责和刑部掉了个位置,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审核。现在的大理寺还是法院以及兼任一部分警察部门的职责。

前来拜见朱标的是大理寺丞吴庸。大理寺丞即俗称的“判官”,根据最后审讯结果定罪判刑,虽只是从六品上,但权力很大,且有能直接面圣的权力。

两广大案的事本不为朱标管理,但吴庸现在见不到皇帝,只能上折子,折子就到了朱标手中。

朱标第一眼看到折子的时候,本想直接把折子送给自家爹看,但他多看了一眼,直接把吴庸召来。

吴庸跪在地上,十分诚恳地阐述自己的建议,一脸疾恶如仇。

朱标平时召集官员,在对方进门时就会直接赐座。但吴庸进门口,他让吴庸扎扎实实跪到现在。

待吴庸说完自己的建议后,朱标慢悠悠道:“两广所损失的粮食都卖给了各地富户,所以你认为应该向富户追缴贩卖的粮食?”

“是!理应如此!”吴庸正气十足道。

朱标问道:“那追缴贩卖的粮食时,需要返还给他们银钱吗?”

吴庸皱眉:“为何要返还?应该重重的惩罚他们!”

朱标笑了:“但他们买粮的时候,怎么知道自己买的是官员贪来的粮食?他们花费了应付的钱买到了粮食,现在却说这些粮食是官府的,他们不仅要把粮食还回来,还要上缴罚款,甚至遭罪流放?吴庸啊吴庸啊,我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你看我像是能被你蒙蔽的人吗?”

吴庸立刻道:“太子,你这是何意?”

朱标没有回答,再次反问道:“你身为大理寺丞,应该熟读律令吧?”

吴庸道:“当然!”

朱标问道:“那《大明律》中的《刑律》‘经济科’分类‘偷盗’条款,对赃物追缴的界定,你肯定知道。你熟读律令啊。所以,你这是诓我,引我故意犯错吗?”

吴庸大惊失色:“下官绝无此意!”

朱标再次笑了:“你不是说你熟读律令?两广大案,大理寺众卿应该把相关律条翻烂了,怎么,你不知道?太子是储君,也是君,你是说大理寺众卿忙碌的时候,你不仅怠工渎职,现在还要欺君吗?”

被内侍叫进门的胡惟庸:“……”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他硬着头皮要下拜,被朱标提前免礼赐座。

“胡参政,你稍等一下,等我处理完此事。”朱标微笑道,“大理寺丞吴庸,你是诓我,还是欺君?”

吴庸脸上的正气再也维持不下去,身体微微颤抖,不断磕头:“下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朱标笑道:“你呈上这折子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明知故犯,引我……啊,这折子是给皇帝的,那就是引皇帝违反《大明律》,残害百姓;要么是你不仅学艺不精,还在大理寺众卿都在忙碌的时候怠工渎职,连《大明律》相关律条都没有看过,但你却对我说你熟读《大明律》,这就是欺君。”

“二选一。”朱标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容依旧,“两个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吴庸只能不断磕头,不敢搭话。

“不过你只是一小小大理寺卿,怎会如此大胆,连家人都不要了,要拉着他们一同下地狱?”朱标缓缓转动玉扳指,做沉思状,“让我想想,谁会让你做这种事?”

朱标在来南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调出朝廷官吏档案,把对方籍贯家世亲戚,能背的就背下来。

杨宪就是搜集情报的头子,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朱元璋看了杨宪搜集的资料都忍不住对马秀英叹息,如果不是有标儿能压住杨宪,他未来恐怕会杀了杨宪。

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朱标一目十行,迅速掌握了朝堂官吏的情况。

现在他将吴庸的籍贯、家世、姻亲、师长、友人等关系娓娓道来,慢悠悠梳理吴庸的人际关系,猜测是谁让吴庸来当这个出头鸟。

朱标一边分析,一边笑着补充“这都是猜测,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问他们的罪,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