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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帝沉声道:“你莫多想,放心。”

宋嘉言别开脸,眼睛流下泪来。

昭文帝搂住她的肩,再道:“你放心。”

一得九皇子到跟前儿,方太后的病立刻无药自愈。

而且,方太后似乎找到什么灵丹妙药,笃信道士永寿道长,时不时地请道长进宫讲道说法。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方太后笃信道士,宫妃自然跟着效仿。

宋嘉言对于永寿道长是半分不信的,她也从不会请永寿道长来凤仪宫宣扬道法。

宋嘉言提醒昭文帝道:“永寿道长说是从仙山下来的,年岁寿永不可计。不过,到底是男人,后宫里妃嫔宫女,不知多少。总是请道长来后宫,臣妾总觉着不大妥当。”

说着,宋嘉言叹口气:“只是,母后深信道长,臣妾不好说这话。不如皇上私下提醒母后一句。”

昭文帝简直发愁。

宋嘉言的心思都放在书院与女儿身上,小小的婴孩儿,一点点长大,宋嘉言将满腔的爱意都付诸女儿身上。偏生公主也生得嘴巧,十个月就会叫“父皇”了。

把昭文帝喜得不得了,待去了方太后那里见到九皇子,昭文帝难免道一句:“五公主已经会说话了,九皇子是做哥哥的,会叫父皇了没?”

方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笑道:“一般女孩儿嘴巧些,男孩儿嘴笨些,虽说是龙凤胎,也没这般齐整的。”

昭文帝满腔愉悦,被老娘这么一瓢冷水浇下,劝老娘少亲近道士的话也没说出口,便又回了凤仪宫。宋嘉言晚上还会跟公主说话、给公主念诗之类,昭文帝笑道:“你也太心急了。”

“皇上觉着小孩子不懂?”反正凤仪宫她最大,宋嘉言奶水充足,哺乳了公主一回,才命奶母抱下去好生安置,笑道,“小孩子慢慢儿都会懂的。养孩子,哪儿能都是宫人嬷嬷看着,她们能有什么见识?无非就是不使皇子公主冷着饿着罢了。余者人情道理,聪明伶俐,她们可教不出来。臣妾小时候,就是臣妾父亲给臣妾启蒙。”

看到宋嘉言怎么教小孩儿,昭文帝实在担心自己老娘的教育水平。

说着话,宋嘉言忽而扑哧乐了。

昭文帝问:“笑什么呢?”

“臣妾是想着,九皇子跟着母后听道长弘扬道法,说不定学的第一句话不是‘父皇、母后、皇祖母’,而是‘无量天尊’呢。”

昭文帝轻斥:“别胡说。”

“臣妾是担心九皇子,母后想带孙子,人老了,年纪在这儿呢。皇上多叮嘱嬷嬷宫人用心才好。臣妾不大会婉转说话,若直来直去,倒显着对母后不放心似的,叫母后心里多寻思,不大妥当。”

反正,顾虑都跟昭文帝说了,宋嘉言也就乐得看方太后烧香参道,与永寿道长一起供奉无量天尊。

宋嘉言私下对端睿公主道:“公主是皇上的长女,且你们年轻女孩儿,水葱一样的年纪,佛道之事,不可多沾。但凡道长进宫,公主看着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些,能劝就劝着她们,少在道长跟前凑。”

端睿公主笑应了:“皇祖母笃信道长,我看母后似乎不大信。”

宋嘉言浅笑道:“母后凡夫俗子一个,没有仙缘。”

端睿公主向母亲道:“皇后娘娘真是个怪人,看九皇子送到慈宁宫,皇后娘娘竟然半点儿不急。”真是个稳得住的。

戚贵妃轻叹:“做母亲的,生生与亲生子分离,皇后娘娘怎会不急呢?”如今瞧着不急,不过是皇后还有后手或是时机未到罢了。她是管过宫务的,方太后如今一门心思与道长弘扬道法,宫权已经渐渐地握在皇后掌中了。方太后只以为握住宋嘉言的孩子就一切稳妥了,也太小看宋嘉言了。在宫中,孩子虽然重要,但,远不是最重要的。

宋嘉言只是将一部分心思放在了宫中,她的眼光,依旧在宫外。

一日,宋嘉言对昭文帝道:“书院的事不知如何了?”

昭文帝笑道:“有子熙在,他做事向来稳妥。”

“臣妾曾经说过,想着与皇上一道去书院走走,好叫书院中的孩子们知道‘君恩深重’。”宋嘉言笑盈盈地望着昭文帝,“皇上何时有空,陪臣妾去书院好不好?”

昭文帝心情刚好不错,便应了宋嘉言。

带足了侍卫随从,宋嘉言换了青衣男装,两人微服至树人书院。

宋荣正在一株老槐树下分果子,见到宋嘉言与昭文帝到了,着实吓了一跳。因未在衙门当差,宋荣的穿着相当随意,少了几分往日的严肃,多了几许旷达味道。他原本就生得眉目俊美,如今年过不惑,俊美沉淀为雅致温煦,于秋风中走来,真似闲云野鹤一般。

宋嘉言笑,唤一声:“爹爹。”在她心中,宋荣就应该是这样,既坐得庙堂之高,又受得江湖之远。

宋荣连忙过去,并未行大礼,只深深一揖,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嘉言笑着扶起宋荣:“我跟老爷来书院看看,许久不来,我还怪挂念的。”

已是深秋,天有些冷了,不过,今日天气不差,头晌日头足。老槐树下置着桌椅,大家便一并在老槐树下坐了,自有书童捧上时令鲜果。

宋荣指了指瓜果,道:“这是你庄子上产的果子,我着人卖了一部分,余者每日有人摘了送来,给这些孩子们吃,多少是个意思。”说的是宋嘉言的私产。

宋嘉言在宫里,总不能亲自打点庄铺,宋荣反正没事,就一并代劳了。其实,宋荣也只是做个总揽罢了,真叫一国国丈去管庄园,着实大材小用了。

宋嘉言道:“先时我在附近买了块地,原本想盖别院,一直没动土。还有先时烧去的别院,地方也不小。我想着,不如开工再建几所房子。”

宋荣笑道:“你的银子,你看着用。如今嫁了人,行事要有商有量方好。”

昭文帝并不在意,宋嘉言这么撺掇着想来书院,自然是有事要做的。昭文帝笑道:“嘉言有心行善,是好事。只是,你这书院再扩大规模,地方有了,来念书的孩子自然会增加。再者,书院里要请先生,还有书院本身的维护,都是支出,你银子可够用?”

宋嘉言伸出一只素净的掌心放在昭文帝面前,笑道:“不够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昭文帝拍她掌心一记:“难怪今天要叫我一道来,原来早相中了我的银子。”

握住昭文帝的手,宋嘉言笑道:“那是。”

昭文帝大方得很:“那就叫内务府动工盖吧。”

“叫内务府动工,不知多费多少银子呢。”宋嘉言笑道,“民间有句话这样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这又不是盖什么宫阙楼台,用不了那样的精工细匠,也用不着精雕细琢,木材用工一应不必考究,里头油水少得很。叫内务府动工,他们也是不乐意的。”转而对宋荣说:“爹爹,你跟李睿商量着办吧。”

宋荣笑应。

书院的事并不多,宋嘉言与宋荣说了许多小公主的趣事,宋荣听得颇是开怀。宋嘉言与昭文帝直接在书院用过午饭,虽无山珍海味,好在菜色清香,原汁原味儿,也颇有可品之处。两人一直在书院逗留至下晌方赶回宫中。

在车中,宋嘉言倚在昭文帝肩上,叹道:“臣妾是想来看看臣妾父亲,他一直不放心我。”

抚摸着宋嘉言的乌发,昭文帝温声道:“朕会对你好。以后,你想出来时,跟朕说,朕带你出来逛逛。”

“那可好。”宋嘉言笑道,“臣妾出来,又总是不放心宫中。”

“宫中有母后在,不必担心。”

宋嘉言笑道:“就是怕有什么急事,叫母后跟着担心,就是我们的不是了。”接着,宋嘉言转变了话题,“皇上知道以往李睿为我打理生意的事吗?”

昭文帝嗯了一声,宋嘉言悄悄地在昭文帝耳际低语道:“如今,臣妾在福闽有一个船队。皇上可知,海运生意,其利数倍?”

“是要拉朕入伙不成?”

“入伙?”宋嘉言轻轻地哼一声,“臣妾听闻,大凤王朝时,船队远至万里之遥。只是朝代更迭,战乱纷起,许多海图都丢失了。如今海外,臣妾主要是与杜若国交易罢了。臣妾想先做个试验,若是真有大利可图,再拉皇上入伙。皇上看,如何?”

昭文帝怎会看不破宋嘉言的心思,笑道:“皇后有些私产不算什么。”

“臣妾是担心别人多嘴,说臣妾与商人争利之类,先跟皇上说一声。”宋嘉言笑吟吟地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天下巨利之事,自当收归国家的,如盐铁茶之利。皇上若是想增加国库收入,福闽的海贸来往,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