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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值后,殊丽怀揣着心事走在去往燕寝的路上,天子喜欢玉兰,宫道两旁栽满紫粉色的玉兰,似丹霞生浅晕,婵娟玉立,拂香四溢。

当路过一处游廊时,殊丽远远瞧见石阶上站着一道青色身影,颔蓄短须,容貌端正,是自己那个爱财的三舅舅啊。

殊丽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自从成了御前的人,这位三舅舅隔三差五就来嘘寒问暖,可迟来的亲情比草贱,她不稀罕。

“以渔,以渔!”元利康急急走上前,伸手拦住殊丽,怪嗔道,“见到舅舅怎么跟不认识一样?”

以渔,姜以渔......殊丽心底念着自己的本名,嘴角勾出一抹讥嘲,被卖之后,除了这个舅舅,无人会这么唤她,“姜以渔死了,元大人是在叫魂呢?”

元利康皱紧眉心,“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不吉利,不吉利。”

殊丽笑着看他,“元大人是钦天监的监副,想必能看出人的面相凶吉,您瞧瞧我,是否是大富大贵之人?”

“当然是了。”

“那您当初为何将我卖掉?”

元利康老脸一白,大有要捶胸顿足之势,“当年我初入仕途,家底微薄,还要养育三儿两女,你该知道京城寸土寸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如今日子好了,我和你舅母商量着,想尽量弥补对你的亏欠,希望你别记恨我们。”

殊丽依然笑着,心口却隐隐作痛,似心伤犹在,提醒着她不要再去相信这种市侩小人。

她有三个舅舅,在爹娘病逝时,大舅舅已剃度出家,二舅舅下落不明,唯有这个在京城的三舅舅能够依靠。七岁的她,背上行囊,靠着爹娘留下的盘缠,翻山越岭来到京城,吃尽苦楚,换来的却是一纸卖身契。

她还记得被卖那日,三舅舅一边撵她走,嫌她母亲低嫁给了穷书生,一边给自己的小女儿喂点心,那点心出自肴馔坊,比牛肉还贵。

那种被亲人嫌弃的滋味,辛辣苦涩,尝过一次就够了。

“元大人是外廷六品官员,出现在内廷恐有不妥,慢走不送。”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殊丽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走进柳阴中才停下脚步,靠在矮墙上抬手捂住眼帘。

每次见到元利康,心情都会变差,像有无数根带刺的蔓藤盘绕在身上,斩不断,烧不灭,反反复复刮蹭着肌肤,生疼生疼的。

倏然,耳边传来一道男声,带着点点疑惑:“你怎么回事?”

殊丽抬眸去看,见一锦衣玉带的年轻郎君站在面前,正弯腰靠向她。

齐王!

殊丽一惊,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三殿下。”

齐王略一挑眉,面上闪过诧异,“是你。”

冤家路窄啊,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才过去三个月,即便齐王见一个爱一个,也应该没有忘记那件糗事。

趁着对方没有开口,殊丽又福福身子,掉转脚步准备开溜,却被齐王拦住了去路。

齐王单手撑在墙上,以半边身子挡住她,凑近了笑道:“美人不记得本王了?”

他虽继承了皇族男子的俊美皮相,却不及天子五官精致,又因常年纵欲,下眼睫有些青黛,嘴唇泛紫。此时瞧着殊丽,浪荡乍显,毫不掩饰挑弄之意。

碍着他亲王的身份,殊丽无法甩袖走人,于是抬起水凌凌的眸子,状若懵懂地问道:“殿下有事吩咐奴婢?”

美人笑靥煦偷,面若桃李,就这么看着都赏心悦目,即便吃不到也能解馋。齐王见惯了各色美人,却没有一个如殊丽这般让他抓心挠肺,“你还在御前承伺吗?”

殊丽赶忙搬出天子来压他,“奴婢在燕寝承伺。”

有天子这座大山压于顶,齐王自是不敢逾越,只灼灼地盯着她瞧,越瞧越喜欢,“好,回头本王再去求一回皇兄,争取把你要过来。”

他说完,又上下打量起女子,满眼的势在必得。

一个宫女罢了,亲王还要不得么,大不了让天子先尝鲜儿,他尝第二口。

等人走远,殊丽微蹙黛眉,心中泛起担忧,齐王和天子是同母兄弟,虽是个草包,却能凭借一张巧嘴取悦天子,她真怕天子疼惜这个弟弟,将她视为弃棋,随手送人。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亥时一刻,星月璀璨,人们期盼已久的烟火筵终于拉开了序幕。当一簇簇烟火绽放在墨空时,宫墙内外响起了人们的欢呼。

燕寝的宫人们站在殿外,合掌祈愿,只有殊丽垂着手倚在一旁,心里空落落的,她是有心愿,可那心愿不是烟火能为她实现的。

缤纷色彩映在她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如同映在一弯静湖上,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子时三刻,外殿传来嘈杂声,殊丽打帘看去,见三个重臣搀扶着醉酒的天子走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溢着笑,说着恭维的话,气氛甚是和悦。

有冯连宽和一众宫人服侍在旁,殊丽没有现身,悄悄退回内寝,躺进锦衾。

衔蝶猫跳到床上,先是观察了会儿,随后钻进被窝,依偎在殊丽身旁。

殊丽揉了揉猫头,打个哈欠,希望外殿的寒暄永远不要结束,她也好趁机补上一觉,可一想到齐王,她又强打起精神,盯着杏黄承尘,思忖着一会儿要如何讨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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