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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荣呼吸一顿, 垂眸看着面前的审讯记录。

今天的审讯记录格外少,他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薄薄两张纸上只记了审讯人员说的话, 记有审讯时间的那个空格里, 明晃晃写着30分钟。

30分钟……

陆荣又抬眸。

简若沉来之前西九龙每天磨他8小时,简若沉来之后时间反而变少了?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审讯记录表里有诈?

陆荣翻开记录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两遍,生怕签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可却一个错字都没找到。

他拿起桌边的水笔, 犹豫一瞬,还是在空白处签上名, 无需提醒, 就拧开印泥盖, 在时间和姓名上摁了手印。

诈不在审讯记录里,那就是在别处。

简若沉智多近妖, 不会那么好心。

陆荣将签好的记录表往前一掷,两张薄纸轻飘飘落在简若沉手边,带起一阵极细微的风。

他有了疑虑, 不敢随意离开。

简若沉轻笑着拿起审讯记录抖了抖,对着门比出请的手势, “你可以走了。”

陆荣没动。

他瞥见简若沉脸上满意欣悦的神色,又怀疑自己刚才没检查清楚。

或许猫腻就在审讯记录里, 只是太隐秘, 他一时没有看出来。

陆荣额角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浑身汗毛耸立。

丁高再也等不下去, 豁然起身,走到陆荣身边将人架起来, “我送你。”

张星宗立刻跟他一人一边,把陆荣强行请出了审讯室。

出门前,陆荣回头,却见简若沉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手里正拿着那两张薄薄的审讯记录。

他脑子里的警报疯狂响起,心跳恨不得震碎胸膛。

不对!

有什么不对!

他环视A组众人的神色,觉得似乎都别样的轻快,像是放下了心头重担。

刚才看的纸真的没有问题么?

正面好似没有,但反面呢?

反面有没有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陆荣被请出了西九龙总区警署,午后的阳光照在头顶,却让人愈发寒冷。

不能再等下去了,得想想其他办法。

可万一……

万一简若沉是故意放了他,故意逼他想其他办法呢?

陆荣一步一步走到停车场,上了副驾驶,将文明杖靠在座椅边,侧头看向老管家,半晌才道:“许管家,给你一亿,拿着钱走吧。”

59亿美金。

从小到大如叔如父的感情,竟只愿拿出一亿来打发人。

许管家侧眸看他,忽然觉得好笑,“家主是因为多年情分,想我拿着钱远走高飞。还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怕我被抓后出卖你,所以想将我支走?再或者……”

是知道了限制出境令已经下发,想让他当出头鸟,转移警方视线。

这是陆荣能做出来的事。

许拓从小跟陆荣的父亲陆景琛一同长大,小时候做玩伴,长大了做管家,又看着陆荣和陆堑从小孩长成男人。

眼看陆家高楼迭起,眼看着楼要塌了。

陆荣与他对视,低低笑了声:“有什么区别?您照顾我的时候像对自己孩子一样亲切,你在我心里与亲叔父一样。”

许管家勾了下嘴唇。

话倒说得漂亮,但陆荣是个连亲生父亲都能算计死的人。

陆景琛咽气时陆荣有多无动于衷,这话就有多好笑。

许管家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警方弄了禁止离港的命令,无论拿多少钱,我都走不了。”

自陆荣斗倒陆堑,气死陆景琛上位家主之后,陆家就像对着深渊踩了一脚油门。

许拓直直盯着前方的路,“陆大少,你要还想和西九龙斗,还想再香江混,就把钱拿出来分给陆家社团的马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去道歉,放下身段请他们回来,让他们立刻发财。”

陆荣听到那个称呼,面色扭曲一瞬,手指死死扣住了倚在车门的文明杖。

许拓只当看不见,“陆家自大清起就做三合会,那是我们的根基。人可以把根上的土洗干净,但决不能断根。你可以的带手下的弟兄们一起开店做事,但绝不能将他们完全撇干净。”

陆荣暴怒,一个管家,也敢教他做事!

他越愤怒,面上便越平静,眸色幽深,再转头时已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许叔,你不懂。简若沉就等着我犯错,你怎么能在此时劝我回头?”

许拓在红灯前停下,脊背骤然一松,重重靠在车座椅背,“不懂的是你!”

“分了钱,跟手底下的人讲道义,三合会那么多人,多的是有情义的大哥为了手下的人活着而上前顶罪,你眼里只看到利益,看不到人心。有三合会在,陆家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有了人顶罪,你犯了天大的错也绝无可能坐牢!”

他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鸣笛,发出一声炸响,“你以为陆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他凭什么嚣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了事有的是人给他顶!他有兄弟!你有什么?!”

要不是如今的西九龙人才辈出。

cid有关应钧、简若沉和陈近才,林雅芝,CIB有计白楼,ICAC又有刘奇商,反三合会的龚英杰也不是吃素的。

要不是他们联合起来,一举捣毁了陆堑的根基,这家主根本轮不到陆荣这种人来做!

许拓恨声道:“你比陆堑更不适合当家主!”

陆荣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笑得停不下来,乐不可支地支着头看向驾驶座:“您怎么不怕我了?我刚接过陆家时,你那样战战兢兢,如今我快走投无路了你就敢——”

许拓打断道:“你喜欢看人战战兢兢,觉得那就是权威,我便可以演给你看。”

他侧眸,冷冷地看着陆荣,眸子里满是失望,“我跟着你爸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红灯变了绿灯,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陆荣回到陆宅疑神疑鬼,杯弓蛇影,战战兢兢拆测简若沉为什么将他放了的时候。

西九龙以雷霆之势出击,按照受贿名单,配合ICAC廉政公署刘奇商一起传唤上面的官员。

保安局乃受贿重灾区,从上到下,就内地刚换过来不到一年的局长和副局长是干净的。

香江保安局负责治安维护、出入境管理、海关监管、反恐一类公务,是港英渗透的重点。

香江警务处则是主要执法机构,负责日常警务工作,预防犯罪、调查案件、维持公共秩序。

两者职能不同。

对于港英间谍来说,渗透保安局,掌握海关与出入境,显然更有性价比。

查贪官污吏,ICAC最专业。

西九龙跟着审了几个,便全权交给了廉政公署刘奇商。

刘奇商再次体会到了一年前刚认识简若沉时的痛苦。

查不完,根本查不完。

一年前,他日夜颠倒也查不出简若沉的错。

一年后,简若沉帮忙抓到的人,日夜颠倒也查不完。

全都是错!

ICAC特别调查小组A组。

刘奇商抱着脑袋,气游若丝:“关应钧真是找来个财神爷。”

业绩,好多的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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