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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来,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主母的贴身婢女已然成了让人惧怕的工作。

晓月是三月前来郡主身边伺候的,也是这两年来做得最久的一位。但绕是如此,伺候了三个月,她心中的忐忑也未曾消去多少,每日都是把心高高提起来伺候的。

“带着其他人退下。”

只是不等晓月说完,孟沅就忽地沉声开了口,声音冷冽寒凉,让人背脊生寒。

晓月不敢多问,忙低着头应了一声是,便带着其余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转瞬间,正院中便只剩下了孟沅一人。

这是将军府最华贵的院子,占地极大,处处透着尊贵之意。

然如今,孟沅望着这一切心里竟忽地感受到了一丝苍凉和冷意。今日明明是个极好的天气,准确的说,自靖王入主京都之后,便是日日高阳,明明是冬季,却处处散着温暖之意。

仿佛便连上天也为其欢喜。

孟沅却是忍不住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半晌,缓缓笑出了声来,只是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近似讽刺。

直到天色暗下,她才转身回了房间。

因为没有她的吩咐,无人敢进来打扰她。便是大周亡了,可是那些下人也怕她。唯有极少的人才敢在她面前有一丝放肆。

曾经,孟沅以此为傲。

她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皇家的血脉,身份尊贵无比,便是普通的公主也比不上她。

从她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便注定了她将站在无数人的头上,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上人。所以,那些身份低微的奴才自然应该害怕她。

没有她的允许,他们甚至不能直视她的容颜。

这是属于长乐郡主的骄傲。

只是那时,她的身边还有其他人。

而如今,孟沅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缓缓勾起了唇,笑得如往日一般尊贵美丽。须臾,她忽然微微闭上了眼睛,斜靠在了窗边。

窗外的幽风不时吹了进来,撩起了她额间的发丝,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天色黑了,屋里并未点灯,黑暗席卷了整间屋子。

“郡主,宫里来人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忽地传来了嘈杂声和脚步声,转瞬,晓月便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

“是……是陛下的圣旨,公公正在外间候着,请您快些……郡主?!”因着屋里没有点灯,帘子又被拉上了,屋子里很是昏暗。

无人回应晓月,她只能看见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郡主。

晓月以为是孟沅睡着了,想着外面宫里的人正等着,也不敢耽搁,便咬了咬牙,忙拿出火折子把灯火点上,便想去把孟沅叫醒。

毕竟如今可不是大周的天下,也不知新帝会如何对待这些前朝宗室和旧臣。其实以魏家的功绩,便是改朝换代,新帝因也不会薄待了魏家。

可偏偏他们的主母是前朝宗室,更……还做过那些事。

是以,晓月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当灯火亮起,驱散了屋里的黑暗时,晓月一转头,一颗心却忽地急速地沉了下去。斜靠在窗边的女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可晓月的心却怦怦跳了起来。

“郡主?”她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依旧无人回应。晓月不由自主的朝那人走了过去,然后大着胆子撩起了女人颊边的长发,入眼的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以及那凝在精致唇角边的血。

“——啊!”

晓月霎时吓得大叫了一声,猛然后退,一不小心便吓得坐倒在地,然而她却顾不上疼痛,只惨白着脸色大喊道,“郡主,郡主服毒自尽了!”

那曾经金尊玉贵的长乐郡主穿上自己最华贵的郡主品服,梳着京都最流行的发髻,为自己选了一个最体面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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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沅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座陌生的大殿前,上面写着地府二字。然而孟沅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两个字,而是站在门前的那个人。

虽分别多年,可孟沅只看着那人的身影,便认出了她来。

是曾在她身边,由她亲手养育,换了她二十年母亲,亦是被她亲手赶出家门的那个孩子。

“我送您进去吧。”

没有嘲讽,没有讥笑,孟沅抬头对上的是那双熟悉又带着点点陌生的眼睛。那里没了曾面对她时的濡慕,平淡如水。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孟沅微微昂着头,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选择这条路了?”

容钰没有回答,只沉默的走在了前方,地府的门在她的面前缓缓打开。然后,她才重新转身,平静的面对曾经的养母道:“我知道。”

不用卜算,容钰也能猜到今日。

酆无咎确实不会薄待魏家,便是前朝宗室,只要没有违法犯罪的,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可大周的长乐郡主是多么骄傲的女子啊,又怎可能忍受自己寄人篱下?

若是要这般苟且的活着,那不如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闻言,孟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抬步,大步朝地府走去,终于跨过了地府之门,进入了冥界。身后,并未传来脚步声。孟沅停住脚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容钰没有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你恨我吗?

孟沅本想这般问她,然而张了张嘴,却是如何也问不出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光在容钰的脸上停顿了许久。

这时,候在一边的鬼差小心地提醒道:“神君,时辰快到了。”

容钰微微点了点头,对鬼差道:“多谢。”然后才重新看向孟沅。

孟沅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的目光立时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她微微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刻,她看着那张与多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脸,甚至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过。

然而,每当这样想时,身周阴寒的幽冥之气却让她又猛然回到了现实中。

意识到的那一瞬,心头仿佛被寒风刮过,竟是空荡荡的难受到了极致。

似是不舍。

“魏瑄会在上面送您离开。”正这时,容钰忽然又开了口。听到这话,孟沅微微一怔,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等她回应,容钰继续道:“她拜了定州灶君为师,如今已位于散仙之列。她很努力,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修成正果。”

闻言,孟沅猛然僵住了身体。

而容钰已经转过了身去,再也没有看她,朝前一步步走去,转瞬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阿钰!”

孟沅愣了一瞬,望着前方的空荡,陡然反应了过来,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并朝前跑去。然而,没有人再回应她了,没跑两步,地府的大门便轰然关上,堵住了她的去路和视线。

孟沅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地府之门,似是失了神。

“长乐郡主,时辰到了,你该上路了。”鬼差在一旁催促道,“走吧,若是错过了时间,你怕是就投不了好胎了。”

没等孟沅说话,鬼差便忍不住用带着羡慕的语气道:“本来以你此生的功过来论,若要投胎,还得等个二十年。但因为你是苍泽神君的养母,还是魏瑄仙子的生母,她们积德行善,积攒了不少功德。你于苍泽神君有养育之恩,于魏瑄仙子有生育之恩,这是你此生的大功。因此,你才能立刻便投胎。”

说着,鬼差便又羡慕的瞧了孟沅一眼,心道自己怎么就没有这般的好运气呢?不过又一想,这位好运的长乐郡主自作自受,虽因着两个女儿能快速投胎,可也比不上活着做神仙的母亲好。

毕竟若是把握住这个机会,多行善举,说不定也有可能因此得道。

如此一想,鬼差便也就没那么羡慕了。

“长乐郡主,走吧,这投胎的时辰可不等人。你若是错过了,那便要再等几十年咯!”鬼差拖长了音调,催促着孟沅快走。

孟沅望着这昏暗的地府,却是忽地大笑了起来,只这笑声这一次终是充满了悲凉之意。她以皇家郡主为荣,可到头来,当她死了,这郡主之名在这地府之中却是什么也不算。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皇室,便是帝王死了,也只是地府中一个魂灵罢了。

更何况,只是一个郡主?

想要投胎,便得以功过论,而不是以身份论。

她曾嫌弃自己的养女与亲女,可最终,养女成了赫赫有名的仙界神君,而亲女竟也入了道,有了比曾经更广阔的前程。

她能够快速投胎,不是因为她是长乐郡主,而是因为她于她们有过一份生养之恩。孟沅的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幽冷的地府中,显得尤其刺耳。

以及讽刺。

长乐郡主啊,这一生,竟成了一个笑话。

而容钰这边,她一出了地府,脸色便沉凝了下来。她此次来地府,一是送养母一程,二便是因为司马承。

按理,司马承是凡人,死了之后,魂灵自然要入地府。

然而阎王查遍了整个冥界,也没有查到司马承的魂灵。

也就是说,司马承没有入地府。

既是如此,那他又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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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

周帝司马承自焚而亡的消息早便传遍了天下,自然也传到了龙王的耳中。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东海,而是进了东海最深处,也是龙九沉睡的地方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