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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医自言自语着。

不可言述者的危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至于抵达升华尽头,变成不可言述者的一部分?疫医早已将这个想法否决,那样他便不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也没有了意义。

那么除了死亡,疫医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疫医,祈求我的怜悯,让你有理由活下去?还是说想以此洗刷你的罪孽?”

洛伦佐搞不明白疫医,准确说对于这些真理的追逐者,他都有些搞不明白,无论是梅林,还是雪耳曼斯,乃至眼前的疫医,洛伦佐总觉得自己难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准确说洛伦佐与他们本身追逐的东西,便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与其思考疫医的想法,洛伦佐此刻倒希望疫医冲上来,和自己打一架,杀戮反而是洛伦佐最擅长的事。

只要挥剑就好了。

“我想说什么?”

疫医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对着洛伦佐喊道。

“你走吧,霍尔莫斯,我不打算离开了。”

洛伦佐一怔,愣在了原地。

“你说的对,这里就是真理的殿堂,对我而言,这里是再好不过的葬身之所了。”

疫医张开双手,企图将这里的一切知识都抓紧在手中,塞进脑袋里。

“知晓真相后的心情会是怎么样的呢?霍尔莫斯,实际上便是什么也没有。

觉得这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够……远远不够满足贪婪的我。

说到底真理只是一个目标,一个目标达成后,我们就可以死去了,完成这英雄一样的壮举。

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疫医嘟囔着,然后带着笑意,高声道。

“霍尔莫斯,我还是很想知道‘它’是什么啊!”

“但‘它’无法在房间以外的地方被认知。”

疫医思索了一下,然后乐观道。

“那就永远地呆在房间里吧。”

不等洛伦佐做出任何行动,疫医猛地抬手,掀开了铁棺,一阵白气涌动,脆弱的脑组织暴露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秘血升腾,白昼般的炽热取代了洛伦佐的双眼。

他的速度飞快,简直就像飞逝的雷霆,钉剑带着冷彻的死意,下一秒便高悬于疫医的头颅之上。

“做我该做的事。”

疫医温柔地将脑组织从积水之中捧起,与此同时猩红的触肢一重接着一重地遍布在脑组织之上,为其供养,维持着生命。

锐利的剑鸣响起。

猩红的六目直视的洛伦佐的眼瞳,致命的钉剑已经落在了疫医的头上,只要洛伦佐再稍微用力,就能将疫医的头颅劈开。

钉剑没能继续斩下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令我留恋了,倒是这里依旧充斥着宝藏。”

血肉纠缠着,将守秘者的脑组织推入了疫医的胸口,猩红的游蛇们蠕动着,将它完全包裹了起来。

“疫医……你。”

洛伦佐举着钉剑,在此其间洛伦佐有无数次机会杀死疫医,因为这个家伙毫无反抗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洛伦佐没能落下剑刃。

“啊……这种感觉蛮怪的,我还是第一次尝试。”

疫医呻吟着,肩膀出生长出一个畸形的肉瘤,扭曲的五官在其上浮现,然后破裂,发出孩童般的啼哭声。

他完成了对守秘者的寄生,或者说……共生,守秘者的意识撞入脑海,连同着他的记忆一同抵达。

这是种蛮奇妙的感觉,疫医能听到守秘者声音,他正在脑海里叫骂着,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看起来还蛮有趣的,以后不会太无聊了。”疫医说着。

洛伦佐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清楚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疫医,而疫医则冲他露出可憎的微笑。

最后,洛伦佐叹了口气,收起了钉剑,沉默地注视着疫医,一刻不离。

“一个目标结束后,就该立起一个新的目标……生命不就是这样的吗?被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目标支撑起来的。”

疫医带着共生的守秘者缓缓后退,直到平台的边缘。

“你该走了,霍尔莫斯。”

看了一眼洛伦佐,猩红的六目转而望向下方的黑暗,疫医轻声呢喃着。

“而我也该走了。”

一跃而下,沉入黑暗之中。

下坠途中血肉开始膨胀、炸裂,迸发数不清的猩红触肢,它们如同蛛网一般,在黑暗里结织着,哪怕涌动的溃败之力也无法阻止血肉的增生,在权能·亚纳尔的加持下,这将是近乎不死的血肉。

巨大且扭曲的肉瘤鼓起,转眼间填满了下方的黑暗,将房间连同尘埃与枯骨一同卷起,直到一颗又一颗的畸变肉团里,响起频率不一的心跳声。

这是由血肉铸就的大树,深深地扎根于黑暗之中,皱着歪曲的树干上浮现两张模糊的脸庞。

它们被升华眷顾着,以崭新的方式延续着庇护所的职责。

“你还真是贪婪啊,疫医。”

洛伦佐最后看了一眼这新生的守秘者,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终幕 凡人

他跟着洛伦佐,在这广袤的冰原上前进着。

浑身都传来剧烈的痛楚,感觉就像骨头断掉了一样,但他的脑子里没有“骨头”与“疼痛”这样的概念,他能做的只有遵从本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很多事他都记不得了,准确说他的脑子里仅仅剩下了两个东西。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弗洛基低声念叨着,他不太清楚这一系列的音符是什么意思,可就像刻入灵魂般,宛如魔咒在脑海间萦绕着。

又有刺痛感袭来。

低下头,伴随着前进,他每迈出一步都会涌出大量的鲜血,只是前方的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绳索将自己与他连接了起来,就像生命线一样。

这种感觉蛮怪的,弗洛基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所有的事物对于他而言都是崭新的,但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去认知这一切了,在他步入寂海之时,弗洛基便已踏入了死期。

不……甚至说,在弗洛基被逆模因捕获时,这个固执的维京人便已经死了,现在所存活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着他残魂的回魂尸而已。

“他”不是弗洛基,但却有着弗洛基·威尔格达森的固执,当然“他”自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仅有的东西。

有雪尘落在手心上,融化于猩红之中。

有些凉。

这是什么呢?

弗洛基思考着,但空白的记忆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无论抛出什么样的问题,能得到的回答,也只有弗洛基·威尔格达森与海图。

“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总会根据本能做出反应,就好像这具尸体里仅存的执念,即使遗忘了所有,也要固执地执行。

实际上有时候,弗洛基也有想过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但遗憾的是他的脑海里总是响起诡异的呢喃,宛如有万千的幽魂在对自己窃窃私语,折磨着自己的意识。

好几次他都要倒了下去,但不知为何,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起来,再度站起,就像前方那个同样固执的家伙。

洛伦佐固执地向前迈步,身旁跟着快要耗尽燃料的黑天使。

半天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庇护所,为了从地下深处抵达地表,黑天使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漆锑,才点燃了熊熊烈焰,将几人送至了地面。

现在黑天使的引擎已经近乎停摆,还能保持行动,全多亏了遍布金属骨骼的妖魔血肉,它们在华生的控制下,机械式地迈步。

洛伦佐登上了雪坡,他记得来时的路,那里留存着黑天使插下的铁羽,那是指引他们离开的信标。

仔细地算了算,大概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脱离逆模因的影响范围,虽然之后又会受到侵蚀的压迫,但比起这诡谲的逆模因,如今的侵蚀看起来可太平易近人了。

回过头,洛伦佐能隐约地看到高耸的尖碑。他离庇护所越来越远了。

在抵达地表时,洛伦佐提心吊胆的,生怕罗杰与艾德伦没走,万一被其中一个人蹲到,洛伦佐的拯救大业,就直接被掐死在襁褓中了。

好在当洛伦佐离开时,地表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曾经坚固的坚冰被完全融化,变成了冷彻的冰水,洛伦佐花了很大的劲才游了上来,而黑天使因为自重,它无法浮出水面,只能在水底缓慢前进,直到抵达环形坑的边缘,它才爬出了水下。

洛伦佐不清楚罗杰与艾德伦的战斗究竟是谁胜谁负,反正从这战场的情况来看,这两个家伙算是真正的怪物。

现在庇护所被冷水覆盖,它们就像一个位于环形坑中的蓝湖,阳光普照下,铁灰的尖碑们沉默地立于其中。

仔细观察一下,这里的风景反而比之前好了不少,如果没有逆模因,洛伦佐很乐意在这里住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