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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娉听完,疑惑道:“野战医院?我们之前和野战医院没有过交集呀。”

“你们上次在边防战区急救,后续伤员都送往野战医院了。”张轻舟说:“副院长对你施展的战场急救很看重,一般来说最多的就是骨折固定和止血……”

他还没说完,旁边有自行车过去,车铃叮当响,又随口一说:“给你买了辆自行车,到时候你骑车过去。”

苏娉也被带歪:“是您出的钱?我等下拿工业券和钱给您。”

“我这有。”苏策说着就把行李袋放下,要掏兜。

张轻舟乜他一眼:“不用,你们张爷爷出的,回头给我多买几包桂花糖就行。”

苏娉忍不住笑了,“那我下次给张爷爷买点别的。”

张秀成把她当孙女看待,如果硬要给钱票他反而不开心,只有挑点他喜欢但又不贵的买,当成小辈对长辈的孝顺,才行得通。

“你自己看着办吧。”张轻舟也没在意这些,现在天黑得晚,七八点钟外面还是亮堂的。

“好。”小姑娘嗓音温温软软,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娇俏。

他带着苏娉和苏策穿街走巷,抄近道回张家。

知道这俩孩子多半没在火车上吃饭,张老夫人煮了两碗鸡蛋面在家等。

吃完面,苏策去洗漱,苏娉和张轻舟被张老爷子叫去书房说话了。

最近这半个月以来,找他打听阿软的可不少,还问他是不是打算等她毕业后招来药学院工作。

张老爷子倒是想,可自家出了个逆子,叔侄俩铁了心要研究中西医结合,现在已经开始起步了,他自然不会插手。

这边灯亮了半宿,张轻舟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头哈欠连天,苏娉和张老爷子一直在探讨关于她在南城医学交流会的笔记,神情专注。

张老爷子说出自己的看法,以及对症治疗方案,苏娉手里拿着钢笔,把谈话都记录在案。

看到她这一丝不苟的样子,老爷子忍不住笑了,瞥了眼耷脑袋一点一点的儿子,他说:“你小叔叔从小就喜欢跟去研讨会,那个时候七八岁,拿着铅笔和草纸就蹲在角落里,别人说什么他记什么。”

苏娉笑着点头,继续听他说。

“后来他开始研究中西医结合,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有些不看好他,言辞颇为激烈。”

“他就拿着纸笔,把人家交流时那些疑难杂症的讨论,还有别人嘲讽和骂他的话通通记下来。”

想到这,张老爷子也不由笑出声:“他那个笔记,很厚。”

他比划了一下:“起码有三分之二是不好听的。”

张轻舟脑袋没撑住,磕了一下,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道:“那三分之二有一半是您的功劳。”

苏娉噗嗤笑出声,眼尾上扬,像高悬天边的下弦月。

“睡着了还偷听。”张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装睡?”

“是啊,就想听听您怎么编排我。”张轻舟揉揉脸:“几点了?”

老头子真能唠。

“凌晨三点半。”苏娉抬手,看了眼腕表。

随着动作,她手上镂空的银镯上挂着的铃铛碰撞,张轻舟彻底清醒。

“大半夜不睡觉会阴虚阳亢从而阴虚内热,影响阴阳平衡。”他慢悠悠起身:“一屋子医生,明知道应该适应天地四时变化,偏偏还要逆天而行。”

“我遭不住了,不跟你们这些老同志小同志熬了,我回房睡觉了。”

他往门口走,摆手道:“早点睡啊小鬼,明天早上吃饭别喊我,补觉。”

苏娉看着他出了书房,无奈笑了。

“阿软,你也回去睡吧。”张老爷子也捶捶腿,摸着拐杖起身:“你现在的水平不比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差了,有很多单位想招揽你,要考虑清楚。”

“你想走的到底是哪条路。”

他拄着拐杖出了屋子,苏娉指尖搭在笔记本上,陷入沉思。

在火车上睡了一天,也不怎么困,回了房间把张爷爷跟她说的东西整合一下,才洗漱睡觉。

次日八点,起床吃了早饭,问清野战医院的位置,她骑着院子里的自行车在街道上轻盈穿梭。

四十分钟后,到达城北的野战医院。

“同志。”停好二八大杠,她拿着学校的证件给哨兵:“我来找秦副院长。”

哨兵检查完她的证件,说:“同志,请等一下。”

苏娉点头,等他去打电话确认。

片刻后,哨兵交还证件,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一二七野战医院背靠东城山脉,占地面积大,拥有三百个床位。

苏娉在医院里走了一阵,发现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医生的白大褂下面也是笔挺的军装。

想到什么,她去接诊处询问:“同志你好,请问七一五野战集团军第八兵团的沈青雪同志还在医院吗?”

“沈青雪同志在三二零病房。”翻阅一阵,那位女同志说。

“好的,谢谢你。”

苏娉到了三楼,找到三二零病房,她抬手叩门。

“进。”是查房的军医。

苏娉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

本来在和军医谈论出院事宜的沈青雪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看清是她后,倏然坐了起来。

“阿软。”他有些欣喜,又有些心虚。

上次在边防营帐,妹妹问他有没有受伤,他说没有,后来没到军区直接被送往野战医院,就再也没见过妹妹。

这期间大哥来看过他几次,说妹妹放假回家了。

他想着等妹妹回来也差不多可以出院,没成想她竟然找了过来。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同志你好。”查房的军医把病历挂了回去,“请问你是?”

“是我的妹妹。”不等她开口,沈青雪抢先道,讨好地对她笑。

“原来是家属。”军属和善笑了笑:“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去还是要注意饮食,尽量清淡,半个月内不建议回军营参加训练。”

“好,谢谢你,同志。”苏娉温声应道。

军医笑了笑,把空间留给兄妹俩。

门关后,苏娉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二哥,没有说话。

她本以为他受的伤不重,应该早就出院了,只是试探性的问一句,没想到他还在医院。

“阿软。”沈青雪最怕沉默,他一骨碌起身,掀开被子:“我真没事,就是军医说要多躺会儿好好养养。”

“我看看。”苏娉嗓音柔和,像是羽毛。

“不用……”接触到妹妹漆黑的眸子,他把话咽了回去,开始解病服纽扣。

同时换了个策略,可怜兮兮道:“你不知道,我真的好痛,一个人在医院,你和大哥都没来看我。”

“我好伤心啊。”他开始卖惨,企图让妹妹心软。

苏娉绕到病床旁边,手指勾着他将脱未脱的衣服,往下一拉。

男孩后背有一道很长的狰狞的伤口,斜着从左肩肩胛骨贯穿到右腰侧。

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足以窥见当时已经深可见骨。

她心口闷痛,像是有什么缓缓崩碎,指尖发颤,紧紧盯着他的伤口没有说话。

因为是背对着的,沈青雪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见她半晌没有吱声就觉得有些不妙。

正要插科打诨逗她开心,一滴滚烫灼热的泪落在他伤口,一路烧到他心上。

笑意僵在脸上,原本要说的话都卡在喉间,他心尖发颤,也是在这一刻,他知道了什么叫血脉相通,

一滴泪,她的难受痛苦他全都感同身受,心像是在火山油锅里滚了一遭,疼到说不出话。

兄妹俩一个蹲坐在床边,一个站在他身后,陷入长久的寂静。

窗外风过,树叶簌簌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整理好情绪,略带鼻音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沈青雪松了口气,心里依旧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酸酸涨涨浮沉不定。

缓缓扣上纽扣,他叹气道:“是不是又吓到我们阿软了?”

苏娉摇头,转过身面对窗户:“我不害怕,就是不想你受伤。”

哪怕现在看不到她的神色,沈青雪都能想象到她眼尾泛红眼眶蓄泪的模样,心里后悔自己骗了她,又懊恼让她担心。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哥去年年底中了弹却没有告诉她,看到她难过真的心都要碎了,像是被什么反复碾压,难受极了。

可是这样的事他没法做出保证。

苏娉也明白他作为军人的荣耀和使命,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他内疚,仰头看着窗外天边的云,她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哥哥。”

“你是英雄。”

沈青雪呆呆愣在那里,等她出了病房很久,才傻傻咧开嘴笑。

笑声开心肆意,又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张扬。

苏娉还要去找秦副院长,跟他说了待会陪他一起办出院手续,让他在病房等着。

岗哨早就打电话给秦副院长确认她的身份,秦究自然也知道她来了。

但他有个手术,也是前线刚送下来的。

苏娉听到军医的话,轻声道谢,安静在走廊尽头靠窗的地方等着。

阳光透过窗,映在白墙上,折射在地板。

她站在光影里,眉眼温柔平和,敛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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