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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陆四年,四月二十五。

甲辰年,农历三月二十四。

宜祈福、祭祀、婚嫁、出行。

一大早天还没亮,李源就起床和面,烧水,摘菜,包饺子。

等到五点半左右,将熟睡的妻子、儿子还有大姨子叫醒。

见到娄秀他还有些害臊,昨晚有些忘乎所以了,动静太大,娄秀实在忧心不已,担心过了头坏了事,因为娄晓娥的声音……听着着实让人忧心,娄秀只能硬着头皮敲门提醒,居然没把两人叫住,推门后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好在总算把两个没羞没臊的给叫停了。

李源光着腚晃荡着大象曝光在那么文静的大姨子前自然臊的不行,娄晓娥倒是埋着头鹅鹅鹅羞笑个不停。

最后一张脸红的见不得人的娄秀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撂下“仔细把汤圆吵醒了”,就摔门走了。

这会儿再见面,看到李源耷眉臊眼的样子,娄秀反倒觉得好笑了。

住的时间久了,真的会越处越近……

“哇,饺子!”

李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桌子上热腾腾的饺子后,高兴欢呼了声,然后抬头问李源道:“爸爸,又快过年了吗?”

娄晓娥、娄秀姊妹俩闻言,顿时笑不出来了。

李源还是稳得住,他将李幸抱起,温声笑道:“对。对咱们家来说,这是比过年还喜庆的好日子。因为过了今天,妈妈,三姨,还有你,都会减少太多太多的苦难和灾难。对爸爸来说,这是比十个过年加起来还要高兴的事!李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男子汉了,要承担起保护妈妈和三姨的责任,你能做到吗?”

小孩子天生会吹牛,小脸扬的老高,道:“爸爸,我能!”

李源哈哈笑道:“那行,那就多吃两个饺子,长高高,有力气!”

李幸高兴的咯咯直乐,伸出一只小手来,道:“我要多吃五个!”

李源将他放在儿童餐椅上,道:“想成为男子汉,就一定要多听妈妈和三姨的话。妈妈能教你心胸宽广,大方得体,三姨能教你诚实善良,知识和道理。不要做十八那样淘气的孩子,天天让他妈妈追着打。”

娄晓娥和娄秀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伤感都轻了些……

李幸乐坏了,点头答应道:“爸爸,我知道了,我才不跟十八哥一样呢。五伯打他打的可狠了,吊起来拿鞭子抽。他挨打的时候使劲哭,回头来又跟我们说,他一点都不疼,可厉害了。”

李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舍不得松手,然后劝娄晓娥、娄秀姊妹多吃点。

可哪里能吃的下?

别说娄晓娥,娄秀都满眼不舍的望着屋里的每个角落,每个人……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李源也没再多说什么,半个小时后,他等娄晓娥、娄秀姊妹洗好碗筷,刷好锅后,拿出了一个药箱,递给娄晓娥道:“这里面都是救命的药,什么时候吃,吃多少,怎么吃,每一样我都写的明明白白。世上只此一箱,千万不要丢了。出门在外,其他的都不怕,就怕生病。有这箱药,基本上可保你们平平安安。”

娄晓娥满眼伤感的接过药箱,眼神看着李源不愿移开丝毫。

一旁,娄秀抱起了李幸,也一起看着李源。

李源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轻声笑道:“往后几年,就辛苦你了。”

娄晓娥委屈的瘪起嘴,眼泪到底止不住往下落。

李源抱住了她,然后看向一旁红着眼的娄秀,温声道:“三姐,万般感谢,待重逢时,我再剖心相述。”

娄秀一只手轻抹泪珠,点头浅笑,目光也不避开,看着李源。

李源深呼一口气,正要笑着开口,听到门口处居然传来汽车的声音。

他面色微变,从娄秀怀里接过已经觉得有些不大对,但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的李幸,用力亲了亲,道了声:“车来了,走!迟则有变!”

娄晓娥、娄秀听出他声音坚定而深沉,纷纷擦干眼泪,打起精神来,拿着各自的东西跟着出了门。

到了门口,就看到一辆伏尔加轿车都没熄火,车上坐着娄振涛,他从车里亲自又拿下一个箱子,交给李源道:“一定要保存好。”

李源接过后,却看也没看,他看着怀里的儿子,一字一句道:“儿子,记住了,听妈妈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李幸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被娄振涛抱上了车。

李源再次紧紧拥抱妻子,又说了遍:“要辛苦你了。”

娄晓娥泪流满面,摇头道:“是委屈你了。”她们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接下来李源将会面对什么,她想想心都要碎了。

娄秀也在一旁轻声愧疚道:“是我们……家,连累了你。”

李源松手,看着娄秀,也轻轻的拥抱了下,道:“三姐,也辛苦您了。”

娄秀身体一僵,随后放松下来,微笑着拍了拍李源的肩膀,道:“无妨的。”

李源不再拖沓,每多留一分钟都多一分风险,他松手后,和娄家姊妹对视一眼,又走到车门口,问娄振涛道:“爸,我和晓娥的那位朋友接到了吗?”

娄振涛点头道:“昨天晚上就让人接了出来送出城了。”

李源点了点头,看着娄振涛道:“爸,晓娥和汤圆,就劳您费心了。”

娄振涛沉声道:“这是我亲女儿,亲外孙!”

李源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二娄道:“上车吧,不好多耽搁了。”

娄秀拉着泣不成声的娄晓娥,强行将她拉上车后,又回头看了李源一眼,方上了车。

这时李幸却忽然不乖了,在娄振涛怀里挣扎道:“我要爸爸!我要下车,我要找爸爸!”

后排娄晓娥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出声。

不仅离别锥心,她更担心留下李源一人会出事。

离别,变成了永别……

娄振涛心思强硬些,对司机道了声:“开车!”

轿车缓缓发动,李幸嘶声力竭的哭喊道:“不开车,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爸爸!爸爸!!”

李源一时没控制住,跟着汽车跑了起来,大声叮嘱道:“儿子,听妈妈的话,听妈妈的话!相信爸爸,爸爸一定会尽快去找你们!”

“爸爸!爸爸!!”

看着车窗内拼命挥着双手的李幸,李源缓缓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大口喘息着,心如同被一把铁钳攥出血来……

车辆,消失在了街道转角处。

九号院的门打开,张冬崖在门洞里,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弟子泪流满面,浓郁的悲伤笼罩全身……

数年过去,张冬崖眼见着老相了不少。

虽然有李源想尽法子去补养,可当年断臂之伤实在亏损太重,毁了根基。

不过,人还是明白人。

老人看着李源好一会儿,才问道:“娄家这是要逃了?”

李源又站了一阵,方缓缓呼出一口气,没藏着掖着,声音嘶哑道:“虽然是上面人点了头让走的,不过确实是逃出去了。留下来,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冬崖又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怎么办?”

李源道:“该干吗干吗,继续上班,过日子。师父,如今咱爷俩倒都成了孤家寡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张冬崖叹息一声,道:“我是问你,你顶着一个资本家姑爷的名头,还把儿子也送走了,你以为回头你撇的清干系?你干脆一起走了,倒还干净。”

李源道:“我走了,家里要遭殃。师父,今儿您就当没瞧见,连宋叔、王姨那边也别说。我和晓娥离婚了,但还得再布置安排一下,尽量撇清。打今儿起,我就是最恨资本家的人了。”

张冬崖见此呵呵笑道:“我还以为你小子要一蹶不振呢,还成,是爷们儿。”

李源仰天长吐一口气,道:“那当然!还是一个砸不烂、捶不扁、煮不熟响当当的好汉!长痛不如短痛,我儿子哭闹一时,总比将来见我和他妈妈遭难,流血泪的强。再说,用不了几年,我们一家就能团圆!”

张冬崖嘲笑道:“牛皮吹的震天响!你去折腾你的吧,实在不行,就躲我这里。我倒看看,谁敢来闹事!”他以为徒弟说的是过几年形势就能好过来,他想用自己一身的伤病,一只胳膊的功劳,再庇佑徒弟一程。

李源心里虽然感动,却也无奈。

张冬崖要是身体好,那以他的经历,说不定还真能在那十年混成一方豪雄。

那些年说白了就是主打一个无法无天,像张冬崖这样在正治部挂着黑账的人,混乱年代反倒吃香起来了。

可是看看老头儿这样,活到那时候,估计身体更衰弱了,还是别折腾他了……

不过,老的不能用,小的却能用。

这些年他到底资助过多少烈属,他都记不清了,但没关系,脑海里有个笔记本,一笔笔都记着。

记录这些并不是为了将来找人还钱,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让这些子弟们,替他好好宣传宣传“凄惨”的名声:南锣鼓巷的李大善人,让资本家坑惨啦!!

而这些人自身,就是两年后横扫人间一切的第一尖刀主力……

等这些人消退,整个四九城开始由各单位和街道共治时,他就有机会随意往返两地了。

以他的身手,别说海拔九百米的梧桐山,二十米宽的宝安河,即便相隔三里的大鹏湾同样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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