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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厚德殿门口,刘安竟听到里头传出的缶拍声。

这缶,类似瓦盆,用以打拍子,或快或慢,通俗点来说,就是高歌的时候用来打节拍的。

听到这节奏,刘安顿时就不想进去了。

阿父的歌声,对于刘安这位精通乐律的大才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对音乐的一种侮辱,若是音乐也拥有自己的生命,定然会因为阿父的吟唱而羞愤自杀,刘安也曾多次想要教一教阿父正确的唱法,不跑调能有多难呢?只是,无论刘安指正多少次,阿父唱出来还是那个样子,可他自己却总是觉得自己唱的不错,沾沾自喜。

刘安正要转身离开,却又愣住了。

按理来说,击缶往往是很欢乐的,很多时候,击缶的人入了迷,就会情不自禁的跳起来,边跳边击,带动全场的氛围,可如今刘安所听到的这击缶声,居然有些低落,低沉,节拍很慢,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悲伤味道,总之,那不是欢悦的。

刘安停下了脚步,闭着双眼,感受着那音乐之中的悲伤。

隐约之间,他又听到了脚步声,随着节拍重重的落地,跟那音乐所奏鸣的一样,脚步重且慢,并不算欢快。

“唉……”

刘安长叹了一声,不由得仰起了头。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阿父才能如此默默的表现出自己的悲伤吗?

在刘安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阿父击打着手里的缶,独自起舞的画面,想一想,其实阿父也挺苦的,连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他,一直都误以为阿父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只是因为不理解阿父的雄心壮志。

刘安一直都没有将阿父所写的书放在眼里,直到在拜见老师的时候,司马季主激动的翻开了书,刘安方才第一次得知了书上的内容,他读了很久,这本书,在刘安的眼里是相当的简陋,刘安写文章,典故越多越好,每个词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非一般人所能看得懂,高深莫测,任何人一看,就会惊叹这是大家所写的。

而阿父的书,几乎都找不到一个生僻字来,刘安一直都误以为这是因为阿父也不认识什么生僻字,只是在读过这本书之后,刘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原来阿父一直都是在尝试着用最简单的文字来诠释最有难度的道理。

刘安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他过度的在意文章的华丽,却忽视了文章的受众。

阿父对尚方的事情做出了一个概括,并且为他们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做事方法,就这价值,比刘安过去所书写的那些文章的价值都要高,文章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自己一直都是误入歧途啊!

刘安对自己有了反思,同时对阿父也愈发的敬重。

在这段时日里,他又陆续与留侯,陆公,乃至一些真正的大家们寒暄或者通书信,这些人都对阿父的新书赞不绝口,尤其是留侯,留侯认为,因为这本书,阿父就能达到圣贤的高度,他为整个世界都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若是其他人的夸赞,刘安是不会理会的,可是他的师父留侯,刘安从未听到过他对任何人有这样的评价,淮阴侯的高傲是直接流露在脸上的,而陈平,留侯他们的高傲是藏在心里的,都被他们称赞,那是真的很有难度。

就刘安自己,这些年里,也从未得到过师父这般的夸赞,师父原先总是说他:文有余而力不足。

简单来说就是做学问很厉害,能力却不咋滴。

回到长安之后,刘安所接触的诸多事,都改变了他对阿父的看法。

原来阿父不是昏君,只是自己无法理解他啊。

刘安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对阿父一股深深的敬佩,乃至愧疚,自己也必须要为阿父做点什么!

站在厚德殿门口,刘安听着从里头传来的悲伤乐声,心中的愧疚愈发强烈,刘安朝着厚德殿的方向俯身长拜,随即迅速离开了这里,他不能再荒废时日了!!这般重任,岂能让阿父独自承担呢?!

而此刻,在厚德殿之内,刘长坐在案前,撕咬着手里的肉,一口吞下,又喝了点酒。

“哈哈哈,跳!跳!接着跳!!!”

在他面前,坐着两位囚犯,一人正满脸悲伤的击缶,另外一人则是随着节拍在起舞。

这击缶的那位,也是老熟人了,正是马韩王箕苗,至于起舞的那位,则是刚刚被燕王送过来的扶余王解慕漱。

看着马韩王那悲伤的脸,刘长一拳打在面前的案上,“欢快点!!”

马韩王连忙挤出了笑容来,卖力的击打着缶。

至于那位扶余人的王解慕漱,也是在卖力的跳着舞,一刻都不敢歇息。

刘长摇晃着脑袋,在他们的伴奏下,很快就将面前的肉吃的干干净净。

“箕苗啊,你说你何必呢?灭你国的是卫满,你干嘛跟朕过不去?还想杀朕的郡守??来,说说你如今的想法,你现在后悔不?”

箕苗抿了抿嘴,“陛下……臣也是一国之君,您何以如此……”

“嗯??你无道也!”

“西域诸国以礼来归,朕派遣九卿来迎接他们,给他们安排府邸,将宗室女嫁给他们为后!南越王归降,朕在长安安排了府邸,让他安养晚年,让他与大汉诸侯王享受同样的待遇,滇王作乱,可他的儿子带着神牛来朝贡,朕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还与百余耕牛,作为对他的奖励……而你这样对内欺民,还敢对大汉不敬的,朕没打死你,都是看在你儿子献城的功劳上!你还敢多言?!”

刘长怒骂着,站起身来,擦拭着胡须上所沾上的酒水,就要走到马韩王的身边,马韩王惊惧,急忙说道:“我无道!我无道!自从被天兵所破,臣万分后悔,实在不该冒犯大汉的天威……”

刘长这才停下了脚步,满意的点着头,“你要将自己说的这些话都写下来,发在邸报上,向大汉谢罪!”

刘长又看向了解慕漱,“还有你,大汉与你向来无恩怨,朕压根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跟着马韩王攻打大汉是什么意思?”

解慕漱无奈的低下了头,他跟马韩王不一样,他是属于那种开国之君,他将扶余诸部落联合起来,建造了王城,开始有意的缔造扶余民族这个概念,别的不说,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君王,他并非是投降,而是被燕王给击破抓住了……被送到长安之后,他还不愿意归降,直到被刘长单独审问。

经过和刘长的几次友好交流,这位服气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魁梧强壮的人,他向来以自己的勇力而自负,可在刘长面前,他连一招都撑不住,这让他顿时觉得,天命在彼,这是上天要我灭亡的。

他此刻苦笑着,“陛下,臣是被小人所欺骗啊……”

“马韩王说只要我能做出进攻大汉的姿态来,能让大汉不敢全力攻打马韩,他就送我二十座城池……谁知道,我军队还没有部署好,燕王就杀过来……还是主力来讨伐臣……要杀郡守的明明是马韩王,我怎么会想到大汉的主力会来攻打我呢……”

刘长此刻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燕王好战爱民,马韩只是要杀他的郡守,可你却做出要劫掠燕国的姿态,而且你还真的能威胁到燕国的百姓,他的主力不打你打谁啊??”

“好了,别废话,你也要写一写自己的过错,跟他一样!不得少于五千字!”

赶走了两位战俘,吕禄有些不理解。

“陛下,我们都已经灭了他们的国,您还羞辱他们做什么呢?”

“哈哈哈,你懂什么,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况且,能为朕奏乐,那是他们的荣幸,怎么算是羞辱呢?!”

“额……陛下说的对。”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将军秦同前来拜见。

得知秦同前来,刘长又令人将晁错也给叫来。

两人跪坐在刘长的面前,晁错看起来跃跃欲试,满脸的欣喜,而秦同看起来就有些无奈,一副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样子。

“秦将军啊,先前朕下达让边塞戍卒屯田的命令,尚书令晁错言:恐戍边将领贪墨,当置校尉以管辖……晁错要设立八位屯田校尉,分别在朔方,九原,北地,陇西,河西,西域,带方等地,专门负责屯田相关之事,朕本来想让内史来负责这屯田校尉,可是也不太妥当,便准备设立屯田将军,负责各地屯田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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