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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寒舟把幻觉里许简一对他说的话,一一复述一遍给许简一听。

“靳寒舟,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那不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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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简一用力地抱紧被束缚着无法动弹的靳寒舟,心一阵阵地抽疼。

靳寒舟当然知道不是许简一说的,但她对他避而不见,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呢。

“你心里想过吧。你哥哥活得好好的,却因为我遭遇了那样的无妄之灾,我不信你没有这样想过。”

内心充满悲观的人会一直往不好的方面想事情。

童年的不幸造就了靳寒舟敏感脆弱的性子。

在最需要许简一能够抱抱他,说‘她没有怪他’的时候,却始终得不到安慰后,他就会自我否定人生价值,会不断地给自己灌输极端悲观的想法。

他甚至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过去一年里,靳寒舟不是没有过轻生的念头,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他拿烟头烫自己的手背。

游泳的时候,他还会把自己潜在水底好长一段时间,想要以此来憋死自己。

要不是三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忽然传入耳中,也许在那一刻,靳寒舟就真的把自己憋死在泳池里了。

出了水面的那一瞬间,靳寒舟人其实是茫然的。

他甚至都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会做出不由自主轻生的举动,靳寒舟后来连泳池都没再踏入一步。

每次产生轻生念头的时候,靳寒舟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做傻事,孩子没人照顾。

实在太痛苦时,他就拿烟头烫自己的手背。

怕被看出来,他夏天都穿着长袖,而且还会用药膏涂抹,没有让手臂上留下疤痕。

捐肝也不是在故意寻死,只是他太痛苦了。

人少一半肝,是死不了的。

而且还会长出来。

靳寒舟需要经历许逸笙曾经受过的痛,他才能昧着良心,用着这颗从对方身上抢来的心脏继续苟活着。

事先不打麻醉,也是为了让自己与许逸笙感同身受。

医生会在靳寒舟支撑不住的时候,给他进行麻醉。

一边做好事,一边又能让自己有种在赎罪的感觉,这才是靳寒舟捐肾捐肝的原因。

当然,真正要做到与许逸笙感同身受,是要付出生命的。

而这两样,被靳寒舟安排在了后面。

“心里也没有。”

即便有过,许简一也不可能告诉靳寒舟,现在的靳寒舟需要的是安抚,而不是刺激。

靳寒舟说,“你有。”

“要是你真的不怪我,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一年多以前的那一天,许简一的避而不见,终究还是在靳寒舟的心里,划开了一道伤痕。

甚至至今,都没有愈合。

许简一把脸埋进靳寒舟的颈窝里,“没有不见你,靳寒舟,我当时生病了,不是故意不见你。”

“生病?”

靳寒舟俊容微微一怔。

“嗯。”

靳寒舟下意识要起来。

但他被捆住了。

许简一给他解绑。

他从手术床坐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许简一,“什么病。”

“抑郁性木僵。”怕靳寒舟没听说过,许简一耐性地跟他解释,“就跟个僵尸一样,思想和身体好像断开了,行动和言语失灵了,整日卧床不起,需要人照顾。”

“需要人照顾。”明明本该心疼她的,可靳寒舟内心更多的是讽刺,讽刺自己身为丈夫,却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你抹去一切的痕迹,不让我找到,却在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选择了顾西珏来照顾你。”

不管许简一跟顾西珏有没有一腿,她和顾西珏生活了两年的事情,就像一根鱼刺似的,卡在靳寒舟的心头上。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不介意的。

许简一下意识拧眉,“我没有选择他。”

靳寒舟轻呵,“这么说,他当初是擅作主张藏着你不让我找到的了?我是不是可以告他私藏我妻子?”

许简一有点头疼,有点解释不清楚了,“也不是……”

“也不是?”靳寒舟轻挑眉梢,讥讽地勾了勾唇,“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怨我。”

见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地,许简一很是头疼,“我当时听到靳一说你要趁我去a洲后,偷偷洗掉我记忆。”

靳寒舟这像吃醋又不似吃醋的行径让许简一不知该如何解释,说的便有点语无伦次,“我当时的心真的很乱,一个是刚得知哥哥的死跟你有关,一个是你要洗掉我记忆,我脑子很乱,就想着先躲起来静一静。我没想到我这一静,便是两年。”

“之所以待在顾西珏那边,是因为他是我发病时遇到的第一个人。”

并非是许简一一定要选择顾西珏,而是顾西珏恰巧在那个时候出现,而她又那么恰好在那个时候发病了。

靳寒舟如今情感淡漠,不爱也就不似过去那般爱吃醋斤斤计较,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时隔两年的解释,终究是没什么意义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疼得要死的时候,没有麻醉剂。

等你都疼麻木了,麻醉剂又找到了。

根本用不上了。

许简一的解释,也亦是如此。

靳寒舟的心已经麻木了。

他的情感世界已经封闭,他已经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心疼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了。

大地回春都需要时间,麻木的心,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缓解呢。

靳寒舟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雾霾深重,看不清眼底情绪,“即便你两年前不是故意避而不见,我们也回不到最初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哥是怎么死的。”

“许简一,我们回不去了。”

许简一不忘记许逸笙是怎么死的,他们都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样子。

而他也好像丧失爱人的能力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许简一。

许简一就像是他握在手里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破碎的镜子自然是有裂痕的。

许简一也没有想过能恢复原样。

即便许逸笙得癌,即便他命不久矣,他也该死于病痛的折磨,而不是夜鹰非人的折辱。

许简一不会因为许逸笙本就命不久矣就此释怀程锦之的所作所为。

许简一没有资格替许逸笙宽恕始作俑者,但她想靳寒舟活着,想他可以没有那么愧疚自责地活着,至少,不要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哥他——”

“在出事前,得了脑癌。”

“什么意思?”

靳寒舟下意识看向许简一。

许简一看着他,“就算你舅舅没有策划那一切,我哥哥也活不久。”

许简一抬手摸了摸靳寒舟的脸颊,“靳寒舟,你不是小偷,你没有偷走我哥的人生,我哥哥本来就时日不多了,你现在这样,算是延续。”

“我不是小偷?”

靳寒舟静静地盯着许简一好一会儿,随后眼眶微微泛红了起来,他俊美斐然的脸庞满是不敢置信,“我没有害死你哥哥?”

“不能说是你害死的。”许简一抱住他,“靳寒舟,你别内疚了。”

两年。

整整两年。

靳寒舟等许简一的这个拥抱,等了两年。

靳寒舟抬手抱住许简一。

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像个被冤枉的孩童终于洗去冤屈,沉冤得雪一般,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流淌出来。

这两年来。

靳寒舟一直活在罪恶感里。

他时常被压得喘不过气。

那个时候,他真的真的很想许简一能抱抱他。

告诉他,她不怪他。

肩头的热泪滚烫而灼人,许简一用力抱紧靳寒舟。

她眼底也湿湿的。

这是第二次靳寒舟落泪。

第一次,是许简一受伤醒来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般,靠着她肩膀,无声地哭泣。

上次是欣喜激动到落泪。

而这一次,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人。

他被困在罪恶之地,得不到解脱。

如今得以释放,又如何不委屈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