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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这是惊蛰第一个感觉。

皮肤和冰冷的空气接触,会让人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颤抖,于是只好蜷缩在丝凉的绸面上。

渗出的薄汗,也是冷的,额头湿哒哒的凉。

抬手一抹,就是一头一脸的湿汗……手,强有力的手,在碰到脸的一瞬,滚烫得不可思议。

惊蛰下意识地别开头,仿佛都要被这灼热的温度烫坏。

他的反应,惹得那片笼罩在上方的阴影扭曲了起来,好像坠落的乌云,重重叠叠压下来的窒息感,让惊蛰止不住想逃跑的欲望……

这不能怪他……

久别重逢的容九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阴影越来越近,很快,呼吸就落在他的身上,滚烫得好像是燃烧的烈焰,带着怪异的威压,坠落下来的窒息感,叫惊蛰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不只是对于容九这个人,而是对于眼下的情况……容九浓黑的眼眸盯着他,那是一种被全然覆盖住的凝视。

就好像他的血肉,骨髓,神经,以至于身体上下的所有,都在如刀的目光下被层层刨开,袒露出最彻底的内脏。

而这种感觉,正是惊蛰最为抵抗的。

“容九……你清醒些,你烧糊涂了吗?”

惊蛰咬牙,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值得可怜的是,天知道,那句话多么虚弱无力,就像是被压在兽爪底下的瑟瑟发抖的猎物,在做着无用的挣扎。

可再是无用,那也是要挣扎的。

惊蛰想起之前惊蛰送来的字条,容九说过,他因着身体不适,所以无法入宫……那今日入宫,是因为……身体好了……吗……那怎么可能!

光是看着眼前这头失控的怪物,惊蛰都要觉得,容九已然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然……他怎么会说出那么羞耻的话?

容九似乎把惊蛰的话听了进去,最起码,那逼近的身影,好似停了停。

惊蛰抓住这一瞬的闪神,身体灵活地一钻,就要从容九的胳膊底下逃出去。他也不去想,自己这个姿势到底是多么狼狈和怪异,只想着能赶紧离开怪异的容九,然后……

然后……惊蛰有些卡住,按理说,应当是去叫太医的……可容九这身份,太医会给看吗……应该会吧,又不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

惊蛰的脑子有点变成浆糊,晕乎乎的,可他的动作却不慢。

那灵活逃窜的模样,要当真是个粗心的狩猎者,定然会被他敏捷的假动作给欺骗了过去。

刚爬到床边,想要下去的惊蛰忽而一个天旋地转,就被狠狠地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这猛烈的动作间,惊蛰摔得脑袋一晕,捂着头发出低低的呻吟。

“去哪?”

总算,总算,容九开口。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完全拒绝沟通,那才是令人头疼懊恼的,不知从何下手呢。

可惊蛰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他整个身子紧绷着,胳膊抱住了膝盖,雾蒙蒙的黑眸里,带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惊慌:

“……我去,给你叫太医……”

他很不想承认,可他隐隐察觉到这个晚上,或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他茫茫然地踩在虚无的边界上,却不知道往前再走一步,是不是会彻底栽倒在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太医?”男人的声音古怪地上扬,那近乎一个扭曲的笑意,带着异样、黏糊的压力,“哈哈哈哈……太医……”

他低低地笑着,空气都仿佛跟着这声音震荡,带来古怪的气压。

惊蛰:“有病得看病,不能讳疾忌医。”再次将话说出来,他显得比之前要坚定,也要从容些。

最起码,他压住那些非常羞耻的哆嗦,与颤抖。

容九能从他的身上,闻到鲜明的,熟悉的恐惧。

那味道蛰伏在惊蛰的血肉里,随着他的言行举止缓慢地渗透出来,煽动着男人暴烈的摧毁欲。

惊蛰在害怕他。

不然不会逃。

可这个事实,非但没给容九带来不快,反倒是一种异样的兴奋剂,让男人本就狂暴的神经陷入某种醉醺醺的状态……哈……美妙……

他喜欢这样的味道。

恐惧着他的惊蛰,喜欢他的惊蛰,掉眼泪的惊蛰,瑟瑟发抖的惊蛰,就连他想逃跑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可爱。

……他总得包容些。

毕竟敏感的人,总是要比寻常的人,要遭受更多,不然,要怎么灵巧地活到现在呢?

……他会好好地包容惊蛰,所以,惊蛰也得,好好地包容他……

对吧。

手指狂暴地捋过头发,男人随意地将发冠丢弃在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咚”,而后露出了堪称温柔的古怪微笑。

他真是宽容。

给予了惊蛰这么多,这么多的忍耐。

男人自背后将无处可逃的惊蛰抱在怀里,惊蛰猝不及防,就被卸下了戒备的动作,整个人都镶进滚烫的肉墙里。

手指灵巧地捂住惊蛰的口鼻,将惊蛰的脑袋后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容九几乎重现了刚刚的画面,那种喷薄的生机在手掌下挣扎的鲜活,让冷漠和狂热同时爬上容九的眼睛。

最开始,你是可以逃走的……

容九贴近惊蛰的耳朵,喃喃着,粘稠的冰凉的语气,猛地擦过脊椎,刺痛着惊蛰的神经。

唔哈……

就在惊蛰刚刚看到容九的那一瞬间,比起他的眼睛,他的情绪,惊蛰的本能是最先被激活的部分。

容九能够感觉到惊蛰手指的发僵,在他们交握的地方。

……那不只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某种不可明说的畏惧……惊蛰察觉到了……在潜意识里。

可在被容九抓住的那一瞬间,惊蛰的情绪压倒了理智的提醒,哪怕危险的征兆在身体叫嚣着逃跑,惊蛰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容九走到黑暗。

容九置身黑暗里,身体也在哆嗦着,那并非畏惧,或者寒冷,而是夹杂着暴烈的兴奋。

冰冷的脸上,却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一个从鬼蜮爬出来的怪物,死死地克制着喉咙的含糊:“……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这是惊蛰被危险捕获后,主动走到容九身前,所花费的步伐。

“是你呀……”容九的表情冷淡下来,仿佛刚才所有暴动的情绪,都被冰霜冻结,唯独那双眸子,好似在暗淡的屋内,还闪烁着淡淡的幽光,“这都要怪你,惊蛰。”

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从狂躁的夏天又变作冰风雪地的寒冷,只是那话里浓烈的感情却始终不变,掺杂着不可磨灭的情感。

男人就这般冷漠的,强硬的,非常不讲道理的,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在惊蛰的身上。

在那滚烫的手心里,惊蛰被迫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看不见男人的动作,却感受到了。

……不行……他呜咽着……

这会……

无处可逃的羞耻。

在这场无端的控诉里,惊蛰好可怜,好倒霉地失去所有反驳的可能,连为自己辩诉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九下了判决。

他极其困难地呼吸着,浑身都被拥住的情况下,他连手脚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几乎弹跳起来的身躯,又被牢牢地按了回去。

惊蛰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在那隆起的肌肉上生生抓出几道血痕。

好可怕……

他呜咽着,好委屈的。

那四面八方笼罩下来的禁锢感,在真正哭泣的那一瞬间,终于松开了力道。

可惊蛰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气,他趴在容九的身上嚎啕大哭,哭得是那么可怜,连声音也跟着一抽一抽,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哭嗝,而后喘息得更加剧烈。

刚才那无法呼吸的感觉,让他无比渴望空气穿过的感觉。

“……我,没有……是你……”

惊蛰根本说不清楚话。

就被一声又一声的抽噎,给打断了。

容九将惊蛰给托起来,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泪眼婆娑的模样,而后低头,舔了舔咸湿的泪水。

那味道,吃起来带着略微的苦涩。

可男人毫不芥蒂,舔舐着惊蛰的眼,将他的眼皮弄得睁不开,两只手胡乱推搡着容九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哭嗝。

这么丑,这么丢脸的样子,他怎么还亲得下去?

惊蛰非常茫然,哭得太过用力,那种窒息的后怕还缭绕在心头,连带着呼吸都非常急促,生怕再喘不上气来。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彻底成为了浆糊,被男人慢慢地放平在了绸面上,打量着惊蛰满脸潮红的模样,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惊蛰恍惚地侧过头去,看到那支撑在他肩膀边上的胳膊已经紧绷到肌肉分明,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没将人彻底揉碎。

“陛下呢?”

在这个除夕的夜晚,宗元信没有过节的想法,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和谁过去?

哦,不对,有一个人。

宗元信决定,今晚,他要在乾明宫守夜。

只不过其他人是在守岁,而他呢?

是守着景元帝。

自打景元帝打算调理身体后,最高兴的其实不是宁宏儒和石丽君,反倒是宗元信。

宁宏儒偶尔甚至会看到宗元信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药壶前扭着腰……非常地,不堪入目。

宗元信开始给景元帝调理身体,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宗元信掌管着景元帝的衣食住行,那是真的做到了方方面面,何时起身,何时入睡,何时吃药,何时泡药汤,连吃什么东西,都非常讲究。

在宗元信看来,景元帝的身体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破瓦罐,看着十分之强悍,体力也是惊人。可这都不过是透支他的寿元,才能换来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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