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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里,惊蛰下意识看向远处。

他原是在和廖江说话,那骤然停下的动作,把廖江吓了一跳。

“怎么?是看到什么人?”

廖江奇怪地看过去,却根本没看到一点踪影。

“……没什么。”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

惊蛰有些迟疑……应当是他的错觉。

他的视线穿透了飘飘扬扬落下的白雪,望向远处的宫殿。那屋檐陡峭,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那个地方停留,尤其是这么大的雪。

“你最近有些不太舒服……还是我那天与你说的话,给了你太多的压力?”廖江忍不住说道,“你也别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冲动,恨不得惊蛰能把刘富给压下去。后来回去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掌司的身边捞了个二等太监,已经是他赚了。

就算刘富上位,他被打发回去,好歹这月钱阶等是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他趁着刘富新官上任的时候,立刻请辞不就完了?

“你就不怕他扣着你不放?”

惊蛰摸着后脖颈,回过头来看他。

“怕也没有用。”廖江苦笑了声。

惊蛰要能上位,对他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这两天刘富的态度一改,有些抖擞起来。

或许是他得了什么准话。

廖江一看他这态度,心就凉了一半。

只不过他在掌司跟前还是小心伺候着,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也许是因为心中有点愧疚,掌司最近对他越发和蔼可亲,还教了他不少门道。

廖江抓着这个时机,倒是知道了掌司的手中不少人脉。

“再说罢。”惊蛰淡淡说道,“刘富要是真的上位,我怕是也要有麻烦。”

来自刘富的针对还好说,更为要紧的,是姜金明。

惊蛰是真的不想再被姜掌司过问自己的努力进度,这可真是比世恩还要积极。

廖江听了就笑起来。

姜金明这位掌司,可真是有趣。

两人没有聊过多久,廖江就匆匆离开了,他也是趁着空闲的时候,偷跑过来,与惊蛰说上几句话。

虽然他看着冷静,但是惊蛰知道,其实他还是有些焦虑的。

惊蛰抿着唇,叹了口气。

……那个刘富,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惊蛰很少与刘富接触,盖因他们本来就在不同的司内,自从他搬到这里,也只与他见过寥寥几次。

可是最近这两天,惊蛰碰见刘富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他如何感觉不到,这是刘富故意的。

刘富不喜欢他。

更甚至于,是带着一点嫉恨。

与鑫盛有点相似,却更加光明正大。

……就是那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有可能会纠结其他跟班一起对看不顺眼的人围打追堵的那种烦人虫。

惊蛰读过一二年书,模模糊糊还是有这个印象。

可真像。

这人似乎在哪里得了什么准信,约莫是觉得自己会接手掌司的位置,所以越发肆无忌惮,闲着没事儿,就爱在惊蛰面前晃悠。

“惊蛰,我年长你几岁,就在你面前卖个老,不要以为这世上都能事事顺遂,什么都能如你心意。”刘富笑呵呵地,抬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有些时候,人还需要认命。”

惊蛰侧身,避开刘富的胳膊。

“你说得对,所以能让开吗?”

刘富的脸上闪过阴郁,盯着惊蛰不放。

就在廖江离开后不久,惊蛰原本是打算回去,却在路上又一次撞见了刘富。

“给脸不要脸。”刘富阴冷地说道,“别以为姜金明庇护着你,你就高枕无忧了。”

这几天他心里高兴,寻常的小事他也就忍了。每次看到廖江隐忍的模样,他都要笑死了。

其余人等,或多或少也都得了消息。

一个两个都显得很是敬重他,再不敢在他的面前露出放肆的模样。

唯独惊蛰。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让人看了就心头窝火。

惊蛰:“不劳你费心。倘若我出事,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做的。”

刘富一愣:“你什么意思?”

惊蛰微微一笑:“这都要怪我们最近实在是太巧,总是屡屡碰见,这次数一多,总会叫人生闲话。”

至于到底是什么闲话,刘富应该心中有数,不是吗?

刘富微怒:“你敢威胁我?”

惊蛰:“岂敢,不过是想桥归桥,路归路。”他与刘富擦肩而过的时候,忽而又笑了笑。

“不要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觉得……他们是更相信我的话,还是你的话?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掌司。”

刘富骤然回头,就见惊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该死的……”

“你最好听他的话,不要乱动才好。”

陈密从后面走了过来,刘富与他原本是一起的,不过,看到刘富想去找茬,他对此又没什么兴趣,就在远处等着。

“陈密,你没看到他刚才那么嚣张的模样?爬上二等太监,这才几天的时间,就敢与我竞争,是他将我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刘富原本还没那么生气,看到惊蛰丢下那话离开后,这才暴跳如雷。

“那又怎么样?”陈密淡淡说道,“以免你忘记了,上次他差点被慎刑司带走的时候,可是侍卫处捞的人。”

韦海东亲自拦人的事,发生在侍卫处内。惊蛰几乎不曾提过,常人也不知情。可即便不知道出手的人是韦海东,端看慎刑司上门,他却毛发无损,也足以看得出来,惊蛰不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太监。

陈密:“眼下你还没成为掌司,就到处惹事,别以为王建他们,就真的认命了。”

只要名单还没有出现,一切都还有可能。

刘富皱眉,不以为意:“江掌司都收了我这么多钱财,又有刘掌司为我背书,再加上,掌印对我的印象也是不错,这往下数,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吗?”

陈密轻笑了声,没怎么说话。

刘富:“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密朝着他摆了摆手,“无所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往后,我也不会再多嘴。”

难得的是,陈密是刘富在这些人里,关系还算不错的一个。

刘富不怎么讨厌他,是因为这小子嘴巴说话不好听,却是一视同仁的不好听,再加上住在一处,又知道他孤僻古怪,对他没有太多的威胁,这才一直能友好共处下来。

不过,陈密刚说的话,还是让刘富很不高兴。

“你是在给惊蛰说话?还是对我有怨气?”刘富皱眉,“因为你知道自己不在备选名单上?”

陈密脸色微动:“这事本也不会轮到我身上,我记恨你有什么用?”

他自觉自己说的话够多,要是刘富听不进去,他也懒得再搭理。

在这两人离开后,飘飘的雪花还在不住落下,很快就覆盖了方才的痕迹,将那些蜿蜒的脚印,全都吞没在素白之下。

甲三沉默地越过宫墙,远远地看到目标对象。

惊蛰正在吩咐小内侍做事。

他看不清楚惊蛰的神情,却能从动作里,感觉到严肃的气氛。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甲三,在出事的那瞬间要冲过去,也殊为不易。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目标对象似乎比从前还要敏感。

就在这一瞬,远处的惊蛰蓦然抬头,朝着甲三的方向看来。

甲三一动不动,雪是最好的遮挡物,就算惊蛰的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穿透重重的遮掩,发现甲三的存在。

片刻后,惊蛰重新低下头,显然是觉得,方才的感觉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错,目标对象的确是比从前还要敏锐,尤其是对视线,有着非一般的敏感。

就像是长年累月生活在狩猎区的动物,已然对危险有了深入骨髓的本能。

风吹草动,就能叫他疯狂逃窜。

这样的变化,是从冬日才开始,更准确来说,是从景元帝与他频繁接触后,才有之。

甲三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就算这是皇帝造成的,他们也无权多嘴。

每日负责盯梢惊蛰的暗卫,也不只是他一个。

在与轮换的暗卫确认过这变化后,关于目标对象身上的点滴情况都汇聚成字迹,最终浓缩成躺在景元帝案头的文书。

一只苍白的手,拿起了那份文书。

景元帝,在朝会上走神。

底下的文武百官吵吵闹闹,皇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指间原本抓着个平安结在把玩,根本没在听下面说话。

百官早也熟悉皇帝这模样。

景元帝看似什么都没听进去,可一旦要决断时,冷不丁一句话,就叫人吓一跳,保不准他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过,光明正大看着别的文书,这就非常明显了。

景元帝捏着那份文书不过看了几眼,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扫而空,黑沉的眸子紧盯着上头的文字。

也不知道,那到底写了什么,竟是叫这位皇帝陛下笑出声来。

那低低的笑声,带着怪异的餍足。

仿佛一声喟叹。

霎时间,整座殿宇都安静下来。

倘若目光有声,眼下齐刷刷扎过来的迅猛反应,怕是要撕裂空气里的寂静。

景元帝,居然笑了。

倒不是没见过这位皇帝陛下笑,要说是冷笑,狞笑,嘲讽地笑,那可是见得多,反正一旦笑起来,就约莫是他人倒霉的时候。

可现在这笑……

茅子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景元帝是彻底疯了吗?他现在胳膊都麻麻的,感觉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看向沉子坤。

这样的动作,在这朝堂之上太过明显,茅子世原本不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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