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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惊蛰不一样。

他要是冲着景元帝下手,顶多就是爬不起床,皇帝哪里舍得动他?

说不定还觉得是情趣,这心里美得很。

奈何惊蛰铁了心,被宗元信劝说了几次,依旧熄了心思,愣是不想和他同流合污。就算是被宗元信按得嗷嗷直叫,筋骨都快散架了,也没答应。

宗元信作罢,提起另一件事:“夜蛊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惊蛰这才抬起头。

“岁数到了?”

“也就这几天,俞静妙说的。”

这夜蛊在赫连容的体内折磨了他许多年,说可恶也是可恶,奈何这东西到底不过是个工具,它从体内被取出来后,赫连容就再没在意过它,赫然是没把它放在心上。

这蛊虫就被俞静妙拿回去养着。

“在它死前,俞静妙会拿它喂自己的本命蛊。”一说到这个,宗元信看起来就有几分兴奋,“郎君,到时候可要去看看?”

惊蛰的脸色白了白,有气无力地摇头。

纵然他现在听不到蛊虫的声音,可从前还是能听得到的,只要一想到两只蛊虫互相厮杀时,这两方其实都在说话,就难免反胃。

惊蛰没有俞静妙那种偏爱,他是阴差阳错,才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干涉这些小东西的生死,左不过有俞静妙在,应当也不会太糟糕。

想起这个,惊蛰问道:“俞静妙原本不是想离开皇宫吗?现在是打算在太医院常住了?”

宗元信微愣:“她与郎君说过这些?”

他倒是没怎么问过俞静妙的来历,只是她在太后倒台后,就再没挡着她那张脸,这太医院里,谁不知道这张脸之前的名字。

——黄仪结。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

她能在皇宫进出,就说明是景元帝默许,皇帝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谁敢置喙?根本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还需要问?”惊蛰懒洋洋爬起来,捂着腰叹了口气,“她要是想待在宫里,这才叫奇怪。”

她恨透了太后,也不是自愿进宫,一切事了,俞静妙肯定想离开。可她现在还留在太医院里,总不能是赫连容强行把她留下的。

“那一堆蛊虫在,她怎么可能愿意离开?”宗元信嗤笑了声,“她爱虫如命,这辈子怕就是和这堆蛊虫活了。”

人各有志,惊蛰也没说什么。

他活动了筋骨,发现宗元信揉过后,这身体总算轻松了些。

又聊了几句,宗元信提着药箱走人。

惊蛰这身体好些,自然赶着去读书。他已经放了张闻六几天鸽,要是再遛下去,怕是要生气。

岂料,张闻六来后,对惊蛰这几日的去向倒是没怎么在意,一心一意考问起他的学问,见知识记得牢靠后,又开始教他读书。

这一两个时辰过去,竟是除了读书外,没有任何闲谈。

这不太对劲。

先生的性格没这么沉稳过,偶尔没六儿,说上几句逗趣的话,怎会像今日这么安静?

等休息的时候,惊蛰见先生吃过一回茶,这才问:“先生,今日为何这般安静,倒是叫学生有些不大习惯。”

张闻六斜睨他一眼:“莫要与我说话。”

惊蛰微愣,还寻思着,难道是这几日的请假,叫先生不高兴了?可依着张闻六的脾气,定不会如此。

“你要是与我搭话,我定会忍不住从你这探听消息。”张闻六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摇头晃脑地说道,“还是保持着纯粹的师生关系罢。”

惊蛰一听张闻六这话,难道是朝中出了事?

惊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一圈,如若真能算得上事,只有瑞王谋反。

这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惊蛰眨了眨眼,看着张闻六,“若是与瑞王有关的事,那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张闻六继续摸着下巴:“是关于瑞王,却也不是。”

惊蛰皱眉,这下却是不知道,张闻六要问什么了。不过,先生听他提起瑞王,倒也主动将朝廷发生的事告知。

说是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前两日,就已经点了兵马粮草,龚伟奇将军为首,携南部,北部两地之兵,务要拿下叛军。

惊蛰在军事上一窍不通,张闻六说着,他就听着,也不怎么发表言论。

“其实瑞王会走到这一步,也不奇怪。”张闻六这话说来,其实胆大包天,“当初所有王爷都能离京,唯独他不能,被拘在京城,太后说是为他好,其实也是目光短浅。”

在京城长袖善舞,那又有何用?

这么些皇子皇孙谁不想在封地做主,偏要来京城低人一等,太后从一开始,这一步就走错了。

“先生,除却陛下外,这些王爷里,您最看好谁?”

张闻六听了惊蛰这话,没忍住哆嗦了下,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我原本以为,我这胆子已经够大,怎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肆意妄为,这话是能问出口的吗?”

这话要是说难听点,不就是在问景元帝之外,谁能做皇帝吗?

惊蛰抹了把汗,和赫连容待一起久了,倒是把谨慎微小忘记了大半,被这人惯得连话都太过直白。

虽他问得也没那么明显,可在张闻六这样的狐狸面前,还能听不出来惊蛰想问的是什么吗?但他本意,倒也只是想要知道,在外人眼中这几个王爷到底如何。

张闻六:“这硬要往下捋,倒也只有个瑞王。”

这人也真是有本事。

先是训了惊蛰胆大,自己倒也是敢把话往外说,根本不担心这话要是传到了景元帝的耳边,或许会是掉脑袋的事。

“他能做个守成之君,算不到顶好,却也不错。”张闻六,“至于其他这些,平王胆小过甚,安王胸无大略,恒王性情残暴,比陛下还凶恶,自是不能够。”

“那寿王呢?”

张闻六看了眼惊蛰,沉吟着:“寿王最大的问题是好女色,其余的倒是还好。”他左右看了眼,凑近惊蛰,压着声音说道,“这其实并非大过,可他色欲上头来,便是不管不顾,曾招惹过某位太妃。”

惊蛰吃了一惊,太妃……不就是先帝的妃嫔?

这消息,就连张闻六都有所知,那这寿王的声名,怕是不怎么好。

张闻六说完了这些要命的事,竟还有些兴致勃勃,浑然将刚才的沉稳抛开,“你先前问我为何不说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巧这回瑞王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你也知道,这些名头都是生搬硬套,哪位皇帝身旁有一二个得宠的,往往会被点出来……”

“所以,这一次,是轮到我?”

惊蛰有些好笑,意识到了张闻六话里的意思。

“大差不差,也没什么要紧。”张闻六随意挥挥手,“最近除了瑞王的事,有些碎嘴的,也借着这个由头生事。”

张闻六说得含糊,惊蛰却隐隐猜到了这其中的为难。

瑞王要“清君侧”,朝廷自然会为他的旗号追究下来,这压力定然不小,赫连容却是什么都没有与他说。

张闻六见惊蛰沉思,便又道:“你既什么都不知,陛下肯定也没说,就纯是我嘴欠,你莫要往心里去。至于朝中的事,不过几个跳梁小丑,只是打前阵罢,若论及实处,肯定谁也不敢开口。”

景元帝在聚贤殿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别看现在吵得严峻,实际上在乱的,都是底下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可是一个都没开口,都装哑巴呢。

皇帝这兴头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但他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

“只不过,先前我同你说过的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张闻六提点着,“你总归是要出宫,才更好些。”

惊蛰:“学生省得。”

这朝中的风波甚是喧嚣,却一点都没影响到乾明宫,而这宫外京城,反倒是为了这事,闹得纷纷扬扬,几乎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在聊。

这茶楼酒馆,原本就聚着许多闲人,时常为了国家大事争论不休。

前头景元帝废除后宫,就很是热闹;而今瑞王造反,说是要清君侧,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君上身旁,正有媚上欺下之人,这如何不叫这些人亢奋。

“要我说,皇帝的身旁,肯定有人谄媚,才会有之前的事……”

“陛下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瑞王想要清君侧,这也难免。”

“你们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要我来看,瑞王肯定是因为陛下没饶过太后娘娘,这才前来报复……”

“什么太后?现在要称为黄氏?她哪配?”

“黄氏当初真的谋反了?你们可还记得,黄家落败不久,这才有这接连的事,说是蛊虫,这天下真有这么稀罕的事?莫不是……”

“这说来说去,就是觉得陛下作假呗?”

“岂敢岂敢,这话我可没说。”

“呵,你们这些人,不就是觉得,黄氏是为了黄家报仇,而瑞王呢,则是为了黄氏报仇,怎么?你们想给黄庆天那等人打抱不平?谁都骂恶人,人人都想做恶人是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说着说着,这酒馆就吵起来,那骂骂咧咧的,杯盘与碗筷齐飞,那真叫一个热闹。

处处都有议论,简直是京城盛事,甭管是街头巷尾,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就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这皇城根脚下,就算是个普通百姓,瞧着都比外头要机灵些。

这些点点滴滴的消息,汇聚成洪流,最后凝聚成册,变作薄薄几张纸,出现在了案头。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跪坐在榻上,正在下棋。他的动作随意散漫,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牟桂明。

牟桂明就要谨慎许多,但凡下棋,都要思索许久,这才下来。

一来,是因为牟桂明谨慎,二来,也是他要压着棋力,生怕赢了对方。

牟桂明能考上科举,能有现在的声名,虽是有贵人相助,却也是靠着自己一身本事。

他的棋艺,也甚是不错。

不过,棋过三盘,牟桂明就没有那么放松,毕竟与他对弈的人,本领也甚是不错。

这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头?

牟桂明自打遇到了贵人,这些年和这管事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三两回,最近他到京城后,牟桂明倒是时常能与他碰面。

只是每一次见面的地方,都会变化。

迄今为止,已经五六次。

每一次,都是陌生的地点。虽说狡兔三窟,可这也未免太多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