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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岫疑惑了,“难道逼三郎也去打仗?千金之子……”

“有人来了。”皇甫南的团扇停在胸前,警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阿普笃慕紧紧盯着皇甫南,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他没佩刀。耳畔有脚步声近了,皇甫南展开笑容,叫声“阿兄”,阿普笃慕顿悟,紧贴回山壁上,眼睛仍旧看着皇甫南,眉头皱得更紧了。

皇甫佶是特意来找皇甫南的,平静地看了一眼绿岫,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你们娘子有话要说。”

绿岫看看皇甫佶,又看看皇甫南,抱着钵离开了竹棚。

皇甫南根本没把皇甫夫人的叮嘱放在心里,皇甫佶数日不见踪影,她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但也不问,只笑道:“你来跟我道别吗?”

竹棚下连风都是静的,皇甫南站在花枝间,艳阳自竹席的缝隙间漏下来,打在她的发髻和肩膀上,她不躲不闪地看着皇甫佶。

“碧鸡山芒赞掳你的时候,阿普笃慕也在吗?”皇甫佶忽道。

皇甫南面露诧异,“我不知道。”她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禁打个寒噤,“当时好些人,都拿着刀,我没有看仔细。”

“赤都的告身,也是你给了阿普笃慕。”皇甫佶已经明白了,他没有怒不可遏,只是克制着心口翻滚的情绪,“我问你乌蛮有没有私下跟西番勾连,你跟我说没有。你连在我面前都没有一句真话吗?”

皇甫佶在跟踪她——皇甫南心里猛地一沉,她咬着唇,没再否认,只无奈地跺脚,“他是我表兄,舅舅抚养我三年,你要我怎么办?”

皇甫佶气急了,寸步不让,“不是说你在乌蛮受尽委屈,恨不得死吗?”他一哂,“你现在分明处处都护着阿普笃慕,我可不知道,分开五六年的人,也能叫你这么念念不忘?”

原来……皇甫南慢慢坐在石墩上,垂眸看着碧波里翻腾的红鲤,苦笑道:“当初在乌爨,我也没有忘记过你。”语气一软,人也泄了气,“我没有护着他。你既然都看到了,随你怎么跟陛下说。”她摇头,“我是皇甫家的人,乌爨人在京都作乱,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甫佶表情缓和了,他迈步走了过来,皇甫南发髻里的花树钗就在眼下,明光灿灿。皇甫佶的手落在皇甫南的肩膀上,强硬地说: “我去鄯州的时候,你跟我走吧。”

皇甫南愕然地抬头,“鄯州?”

“陛下如果要处置阿普笃慕,说不准会牵连到你。”皇甫佶道,“去了鄯州,在鄂国公的麾下,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皇甫南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面上很不情愿。

皇甫佶也审视着皇甫南的表情,直截了当地说:“你还冀望于李灵钧吗?陛下有意要让他去西番议和,兴许还要求娶西番公主,”知道皇甫南执拗,他又透露了一句:“父亲也和荥阳议定了亲事,要把你嫁给郑氏,你难道愿意?”

这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皇甫南脸色瞬间变了。

皇甫佶也为难地撇开了视线,“我从母亲那听说的——他们想先瞒着你。”

知道皇甫佶不会诳她,皇甫南怔住了,半晌,她坚定地摇头:“我不愿意。”

皇甫佶和皇甫南并肩坐下,她仓惶之下,手头的团扇落地了,他拾起来,上头还是他题的诗,墨迹犹浓: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他是个武人,也能看出皇甫南对旧物的珍视。皇甫南来接团扇时,皇甫佶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平日难免也有手碰手,肩并肩的时候,从没像此刻,让皇甫佶也屏住了气息。

“李灵钧不会违逆陛下和蜀王的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温和的冷酷,“舅父和舅母的仇,我可以替你报,不用靠别人……”

皇甫南仿佛没有领会他的深意,这一连的噩耗让她有些回不过神,茫然地看着皇甫佶,“去鄯州,我们……”

“这一去鄯州,父亲肯定不会认我了,”去鄯州,根本就是私奔,这样惊世骇俗之举,皇甫佶冷静得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你怕自己名分受损吗?西陲不像荥阳,民风很淳朴,没人会说什么,我不会像李灵钧那样得陇望蜀!”

皇甫南哑口无言。

“表妹,你不信我吗?”皇甫佶逼问了一句。

“我相信你。”皇甫南犹豫地说。皇甫佶太了解她了,怕她的眼神泄露了那些烦乱的心思,皇甫南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望着嶙峋的山石不语。

“等京都的事情了了……”皇甫佶的嘴唇险些贴到皇甫南的鬓发,声音渐低,是种亲密缠绵的姿势。

阿普笃慕自假山的缝隙间闪身出来,竹棚底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红鲤还在碧波间漫无目的地游着。阿普笃慕在竹棚下踱了几步,靴底踩着那些被随意散落的鱼饵。

好个花言巧语、三心二意的骗子,让你养鱼!他伸出脚,在鱼池一通搅,满地红鲤水汪汪地乱蹦,好像糟了野猫的蹂躏,皇甫南看到,准得傻眼——阿普笃慕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他来的时候,是蹑手蹑脚,去的时候,怒气冲冲,连人也懒得躲了,才到中门,和刚才送客的僮仆撞个正着,那僮仆睁大了眼睛,指着他正要叫,阿普笃慕瞪了他一眼,“你领错路了!”嘟囔了一句蛮语,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