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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庆忌的人马正在集结,就像天上的云,渐渐聚拢,越聚越厚,渐渐成为一片铅云密布,隐隐闪烁着道道雷霆,一场狂风暴雨,马上又要来临了。

“他的人马顶多不过我一半之数,纯粹是靠夜袭穿插,断我号信,以使得各军乱了调度,这才被打散了,如今败局已定,庆忌兵力上的暂时优势已经显现,我只能据险而守,等候援军,方能扭转战局。”

姬光寻思着,扭头向他的人马看去,他的人隐在丛林中,这座仓促逃上的山坡并不适合作战,一是因为山坡较缓,无险可据,二是林深草密,没有路径,若以少数人马打个伏击,然后迅速逃之夭夭,倒是个天然屏障,可是用来隐藏上万大军,还要用来集团作战,那就根本摆布不开了,以致他的人只能分散藏于几个地方。仓促之下,他也不能调人下山另择地方了。

在他身边,是伍子胥带去增援左翼,见中军遇袭又竭力杀回来的那些人,他们正站在那儿,像一群鸭子似的抻长了脖子,直勾勾地看着远方正在酝酿风雨的那片“黑云”。低低的喘息声,带着他们的惊恐,汇聚成一种令人令人烦燥的声浪,就像一头野兽,正在耳边喘息。

“靠这些惊魂未定的家伙,能顶得住庆忌誓死一击吗?”

姬光的目光又转回草原上那片‘阴云’,然后越过他们,望向更远处的山峦。

“夫概……应该能及时赶到吧?”

※※※

地里的青苗在春风中微微抖动,洋溢着春的生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嚓嚓嚓”、“骨碌碌”的声音像是许多人齐齐踏动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车辆的行路声,声音越来越近了,正在地里辛勤劳作的农人抬起头来,惊讶地看见一支大军旗幡招展,正沿着大道向这里行来。

铠甲发出摩擦的声音,武器偶尔发生碰撞,这些声音由无数的士兵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一种极壮观的音效。农人们呆呆地直起腰来,害怕的妇人、孩子,靠近他们的丈夫、父亲,胆怯地看着那支大军行色匆匆地走过去。

一辆车上,夫概盘膝坐在厚厚的褥上,仔细看看手中一卷竹简,“哗”地一声合上,想一想,“哗”地一声再度展开,凝神细开。他虎踞龙蟠般壮硕的身子随着车子轻轻地摇晃着,在他坐位前面,跪着一名报信的信使。

“大王近六万雄兵,居然败给了不足他一半兵力的庆忌?”夫概拧起眉,沉声问道。

“是,庆忌趁夜偷袭,于乱军之中……”

夫概双手扶膝,身子随着车子有节奏地一晃一晃,听他说完问道:“大王现在何处?”

那信使道:“大王匆匆退至附近山上稳住阵脚,可大军仓促上山,未携军粮,庆忌攻山不下,竟耐心守了整整一天,方再度发起进攻。我军疲饿之兵无从抵抗,胥门巢将军举大王王旗率一路军引开庆忌主力,大王、相国、与伯噽将军率近万人另出一路,现已逃至东苕溪,复被庆忌发觉,拦住去路,大王请将军速往救援,庆忌损失也不小,连番大战更显疲弱,只要援兵一到,必可胜之。”

夫概眉头一蹙,问道:“逃到东苕溪?那里距御儿城甚近,怎不就近调遣御儿城守军。”

信使解释道:“大王并非一味逃走,此乃伍相国之计,大王亲身涉险,以身作饵,诱庆忌往东苕溪时,已使人赴御儿城调兵,为防庆忌逃走,方调将军人马自后路掩杀,以便毕全功于一役。”

夫概略一沉吟,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复大王,夫概日夜兼程,必按时赶到,参与决战!”

“诺,卑下告辞!”那信使拜了一拜,翻身下车,跳上自己突围而出的战车,打马扬鞭,带着四名扈兵疾驰而去。

夫概浓眉一耸,一双虎目望着打马扬鞭疾驰而去的信使背影,微微叹息一声:“及时赶到……,什么时辰,才算是及时呢?可惜呀,若是天目山一战,他们同归……”

夫概“嘿”地一声,连拍车辕道:“传令下去,加速前行,目标改变,绕过姑苏,直奔东苕溪!”

御儿城,五名吴王信使牵着马呆呆地站在一片废墟前,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吴国边防要塞御儿城。他们牵着马,惊讶地走过残破的城门,在血腥满地、尸首横陈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两旁是火焚之后的一片片残垣断壁,有的还冒着缕缕青烟。甚至,有些房舍里还有暗火仍在燃烧。

火未灭,烟未息,地上的血迹未干,这里发生的屠城惨剧一定发生在一日之内。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庆忌明明还在东苕溪和笠泽之间与大王对峙。他倒底有多少人马!!!

几名信使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前方一辆翻倒在地的车子下面隐隐传出一些动静,几名信使如临大敌,立即丢开马缰拔出佩剑,向车后大喝。

车子上搭着一具软绵绵的尸体,双腿悬在空中,一线血丝从他的脚下搭到地面,在他后面,慢慢站起一名士兵,脸色惨白,衣甲涂满血污,手中攥着一柄短剑,可是看他那模样,直叫人怀疑他能否握得住剑柄。

两边的人都惊恐地看着对方,那人最先从五个信使的衣着上看出他们是吴军,心中一宽,嘶声叫道:“我……我是御儿城守军,你们……你们隶属哪位将军麾下?”

五名信使对望一眼,四下看看再无其他活着的人出现,面前这人衣甲依稀可以看出确是吴军,便慢慢收起佩剑。那为首的信使为人谨慎,不想向他一个普通运送物资的小卒说明身份,便随口说道:“我们是胥门巢将军麾下,奉命到御儿城公干。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何人袭城,难道……难道御儿城全城守军已然尽殁了吗?”

那守卒战战兢兢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昨夜,越人突然袭城,城中常年行走吴越间的一群商旅被他们买通,悄悄打开城门,放了越军进来,一时满城火起,到处都是交战的人马。一位守将急急拖来几辆车子在此次拦街防御,后来这辆车子翻了,将我砸晕在下面,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我也是刚刚醒来……”

“越人夜袭军营?御儿城只是一座军营,并无利益可图,越人袭营,意在哪里?”几名信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惧之色,他们想也不想,立即快步沿着陈尸满地的营中主道向后面奔去。

那个大难未死的士卒四下看看,急忙也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御儿城后城,这里没有火焚的痕迹,但同样死尸遍地,显然发生过激烈的厮杀,后城门没有受到破坏,但是城门是开的,地上无数杂乱的脚印,脚尖的方向无一例外的指向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