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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送走摇光和小蛮之后,每日召集群臣于内廷议事,上午与司徒、司空、司寇等各司官员议民政,下午则主要是司马、少府、武库、兵卫等各部武官议军政。庆忌大王欲革除旧政,变法布新的消息便连姑苏城中的普通国人都听说了。

春秋末期,旧制崩溃,诸国都在探询新的治国方略,种种新奇思想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人们的思想开放程度也空前高涨,任何一种学说,都有它的市场,都会有人认同。诸国先后都曾尝试变法,许多国家之所以失败,要么是新政不合时宜,要么是受到现有权益享受者的群起反对。

而庆忌就没有这么方面的困难。首先,他拥有席斌的记忆和知识,席斌虽然不是什么政治家、思想家,但是毕竟多了两千年的见识,对历史的发展历程有所了解,因此他不会选择过于异想天开不合时宜的治国理念,也不会像汉代王莽那样搞出许多超越时代条件所限的变革。

以穿越之身来到春秋时代的庆忌每每想起王莽一生的种种作为,结合自己的经历,非常怀疑那个家伙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王莽作为一介不曾亲身受过外族欺侮的汉室皇戚,却本能的仇视匈奴和棒子,他曾多次不顾国力讨伐匈奴,自汉武之后属他最为积极。作为当时儒者推崇备至的大贤人,他还非常容易接受新生事物,并不视科学试验和发明创造为奇技淫巧,使得王莽时期我国古代科技发展十分迅速。当听说有人制作了一种飞行器,可以载人滑翔数百步时,他还以皇帝之尊亲自召见,拿钱支持那人继续实验。

庆忌‘发明’了石磨水车和风帆,而王莽则发明过一种游标卡尺,意图统一全国的度量,从原理、性能、用途上来看,这种游标卡尺同现代的游标卡尺十分相似,比西方早了1700多年。

而且王莽极度仇视奴隶制,极其关注民生,重视教育,搞土地改革实行土地国有化,搞政府借贷变革金融政策,很NB的提出了计划经济理论,评定物价、调节市场、办理赊贷、征收税款,许多措施简直就是现代政策的翻版。

在庆忌看来,王莽的许多变法内容并不是昏庸无理,而是太过超前,完全不顾及当时的生产力和社会条件,王莽的种种行为,让有着同样经历的庆忌不得不怀疑王莽其实也是个穿越者。

不过想到王莽曾恶作剧地将“匈奴单于”改名为“降奴服于”,贬“高句丽”为“下句丽”,这种趣味……,想来这王莽纵然是个穿越者,也顶多是个缺少社会实践,过于理想化而且童心未泯的高中生。

有他前车之鉴,庆忌当然不会像他一样搞些大跃进般的改革,庆忌的许多具体而微的变法内容都是适应春秋末期的天下政治形势的,只不过因着他的见识,比别国的摸索前行少走了许多弯路而已。因此,朝臣们也很容易接受。

此外,庆忌不是循正常途径顺利登位,而是靠自己打回来的江山,这样他的个人威望和权利,便使得即便不满意新政,大多数旧臣也不敢反对。唯一一个有能力给他施加干扰的只有延陵季子,不过这位王叔祖确实无意于政治,姑苏一战后他就返回延陵,不复抛头露面,季子不出头,整个吴国再无人可以反抗庆忌的意志。

庆忌并不闭门造车,只在王宫中进行讨论,待新政变革的内容有了眉目,他便率领相关朝臣对吴国的种种基础条件和基础设施开始了摸底调查。这一天,他要带司马、少府、武库、兵马的相关官员考察一下吴国的兵造情况,便来到了吴国兵造第一家的任家堡。

吴国大王亲访任家城,这大概是任家在吴国创业以来最为荣耀的一天了,相信这一天一定会被写入任家族谱,做为不可或忘的重大事件记载下来。任若惜姐妹先他一天赶回城堡,筹备安排迎接大王的典礼,种种细节不必详表,但庆忌行色匆匆,到了任家堡只稍作歇息,与任家有头有脸的人见了见面,便立即起身要去考察任家的兵造作坊,倒是枉费了任家的诸多安排。

任家堡依山而建,半城半山。后面山上鳞次而下都是一间间宽大的铸造工间。已经解甲归田的任家子弟兵,正在忙忙碌碌地开工生产,到处一片热火沸腾的局面。

赶赴工间前,任若惜换去深衣,穿上了一身武服,英姿飒爽,十分俊俏。她走在前面,引着庆忌和孙武、英淘等一众朝中武将,向他们介绍着各个工间作坊的功用。

“大王,任家生产的兵器能独树一帜,主要是冶炼、铸造工艺有其独到之处,金水质量上乘,便不易折断、碎裂,所以很受列国武士青睐。”

任家冶炼金属的工艺技术是任家得以成为天下闻名的兵器铸造大家的最主要原因,这是任家独家之秘,任若惜自然不会轻易透露,简要地介绍了一番之后,便转口道:“任家兵器的生产,主要分为近攻、远射、卫体三个方面。”

“任家与其他诸侯国的兵造不同之处是,北人还有专门的战车制造作坊,而我吴国兵车需求一向不高,所以没有单独为它建造一个作坊。至于城池攻守器械,一向粗糙而笨重,不方便长途运输,而且只需就地取材,普通的工匠就能建造出来,因此任家是不生产的。

任家生产的近攻武器,主要是剑、戈、矛、戟,远攻武器主要是弓、弩、投矛,卫体武器主要是甲、胄、盾等。其中弩按照大王取自楚国的劲弩正在进行改造,相信新的铸模造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成批的生产杀伤威力丝毫不亚于楚弩、而质量会尤胜于楚国。

此外,大王兵围姑苏时所使用的那种新式抛石机,若惜也令匠人们仿造了一部,正在研究如何制造出可以快速拼装组合的各个部件,一旦成功,就会开始制造。当然,任家所造的这种抛石机,会比攻城所用的要小上许多,易于携带、拼装,是战场远攻武器的一种,临战时可向敌军抛投散碎石子,相信每一部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都不亚于百余张弩弓同时攒射。”

孙武和英淘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喜悦神色。

庆忌点点头,随着任若惜逐处察看行走,直至所有作坊一一看遍,回到客厅就坐,庆忌才道:“任家作坊工艺精湛,如此庞大的规模,生产的兵器数量也相当可观,但是寡人以为,其中或有尚可改良的地方,寡人有两个意见,呵呵,寡人毕竟是外行,也不知说的是否在理……”

任若惜有些不服气地道:“大王且请讲来,民女愿闻其详。”

说到底,她才是这一行当的行家里手,虽说庆忌是吴国大王,是她倾心的男子,但她可不相信庆忌只是在任家作坊里走了一圈,便能对任家引以为傲的生产挑出什么毛病来,找出什么可以改进优化的流程来。

庆忌笑了笑,说道:“这第一,我看每个作坊,都有许多匠师,每个匠师,又有许多助手、徒弟,来帮助他共同完成一件兵器。比如说一枝矛,它的矛尖需要铸造、锤炼、打磨。矛杆,需要挑选上好的拓木,削成八棱体,然后再用八片水浸泡过的竹篾,贴着这八个棱面,用牛皮一层层紧紧地缠上去,接着再把矛尖套在头部,箍紧矛纂,然后就是刷漆、注名、修饰……,这一整套流程下来,都是一位匠师和他的副手、徒弟们共同完成,是这样么?”

“是的”,任若惜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庆忌,不知道他从其中看出了什么弊病。

“嗯,这一道道工序,若是一个人从学徒做起,最终成为一名匠师,能够再带起一批人来,独自开始生产,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任若惜想也不想便道:“若想成为一名匠师,至少也得七八年以上的功夫,若要手艺纯熟,那需时更久,所以做匠师的,都会拿很高的工钱。”

庆忌点点头,说道:“那么,如果把这些各自为战的匠师都集合起来,铸造,锤炼、打磨矛尖分别由三个匠师各自负责其中一步,矛杆的削制、贴篾、缠皮、刷漆、箍纂、注名修饰,也分别由一名匠师负责,这样看起来是把八九个匠师集中起来去制造一支长矛,但是速度是不是比这八九个匠师每个人都从第一步做起,各自打造长矛要快的多呢?

这样一来,不需要每个匠师都有一口熔炉、都有锤器、磨石,都配备削制的刀具,并且分别切割准备牛皮、生漆等等的东西,耗费会不会少的多么?”

任若惜听到这里,双眸已经亮了起来,兴奋地看着庆忌。

庆忌继续道:“每个匠师都只负责一个环节,锻造的锻造、打磨的打磨,那么他们带的学徒,只学会这一个环节,还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独力施工吗?如果把这种制度坚持下去,以后不管造出多么厉害的武器,每个匠师都只精通他所擅长的那一环,那么除非他们全体逃走,还用担心会泄露了独家之秘吗?”

任若惜听到这里,激动的酥胸起伏,粉腮上禁腾起两抹嫣红。

庆忌越说越开心,继续道:“还有,原本每个匠师独力制造时,各有各的习惯和特点,所生产的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差异,这个人生产的配件,很难给那个人用上。如今需要他们配合制造,无论是铸模还是其他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分别规定统一无误的标准,这样上一环节生产出来的东西,才能让下一环节的匠师继续制造下去。如此一来,同一武器的尺寸、形状、重量等等规格分毫不差,一件武器损坏了一部分,就可以和另一件损坏了其他部分的武器重新合成一件,而不必运出战场,再为它量身打造新的配件。寡人管这个办法,叫‘标准化生产、流水式制造’,你觉得……可还行得通吗?”

任若惜还未说话,孙武和英淘已脱口赞道:“妙呀,大王此法,实是想前人之未想,做前人之未做!”

任若惜见庆忌目光炯炯地等她回答,不禁莞尔一笑,欣然道:“两位将军擅长的是调兵遣兵,战阵厮杀,犹能看出大王这个法子的巧妙,若惜本是锻造世家,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她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轻轻一叹道:“仅仅是换了法子,若惜已可想象得到,任家从此将要发生怎样天翻地复的变化了,妾怎么便不曾想过这样的法子呢?简直是点铁成金……”

说到这里,她攸地睁开眼眼,讶然看向庆忌:“莫非……莫非这也是大王从仙界学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