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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焦顺分开自后,探春便独自回到了东厢房里。

这处是家中几个年轻姑娘临时歇脚的所在,除林黛玉、迎春、惜春外,尚有旁支亲族十数人。

见是掌家的三姑娘从外面进来,四下里哗啦啦站起一片,各凭本性或往前招呼、或往后退缩。

往前之人当中最打眼的是迎春,退缩之人当中最令人瞩目的却是林黛玉——迎春热情的将探春请过去落座,不远处的林黛玉却是别扭的侧转了头颈。

也不怪她二人如此反应,旁人想不到贾赦是因何而死,林黛玉和迎春却都是知情人。

迎春恨极了贾赦,自然不会有什么为父报仇的想法,反而对探春感恩戴德。

林黛玉虽也不喜贾赦,但一想到探春毫不犹豫就杀了自己的亲伯父,便怎么也生不起亲近的心思。

探春倒也能体谅她的心情,毕竟在这提倡愚忠愚孝的时代,自己的所作所为虽说是为了保全家族,但还是难逃大逆不道四字,又怎敢奢求别人体谅理解?

只要林姐姐答应守口如瓶就好。

另一边。

焦顺和贾琏、贾珍寒暄了几句,这才被领进了灵堂之中。

才刚进门,就见几道目光齐刷刷望来,却是邢氏、尤氏、李纨、王熙凤四个与其有染的妇人。

内中尤以邢氏的目光最为炽烈,只一瞬间就让焦顺想起了梅府旧事。

不过旋即他就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开玩笑,堂上四个彼此知根知底,若是联起手来以动制静、去粗存精,自己就算不给贾赦陪葬,也要脱一层皮。

再说他焦某人又不是变态,这灵堂曹丕之事偶一为之便罢,哪能列为常例?

念及此处,他忙持身守静目不斜视,随着贾琏的指引来到灵位前,接过贾珍点燃的檀香长揖三次,正准备将其插在香炉里,忽听外面一通喧哗。

下意识回首望去,却见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奔来,隔着老远就喊道:“焦大人、焦大人,陛下有召,快随咱家速速进宫面圣!”

焦顺为之一震,随手把香塞给贾琏,快步迎到门前追问:“裘公公,当真是陛下召见?!”

“确是陛下召见不假。”

来人正是焦顺的老朋友裘世安,他谨慎的答了一句,旋即目视左右,提醒焦顺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

焦顺见状忙冲后一拱手道:“珍大哥、琏二哥,恕我失礼了!”

说着,便拉着正要喘口气的裘世安,又风风火火出了荣府东跨院。

这一下变起仓促,等他二人去远了,灵堂里才骤然炸开了锅。

且不论荣国府众人乍闻皇帝醒来之后如何欢喜。

却说焦顺拉着裘世安一路奔到大门外,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又追问:“裘公公,陛下果然已经清醒了?”

“确实醒了,只是……”

“只是怎得?”

“唉~”

裘世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半晌,最后摇头道:“等见了陛下,你自然就知道了。”

见他如此情态,焦顺一颗火热的心登时又凉了半截。

裘世安虽不肯明言皇帝的状况,但路上两人同乘一车,他倒是对宫中近来的变化并未隐瞒。

自从隆源帝病倒之后,太上皇理所当然的接管了政务,而在连续辍朝三日后,太上皇更是从幕后站到了前台,于昨日在仁寿宫接见了几位阁臣以及六部尚书。

一同与会的,还有忠顺王徐賯。

要说忠顺王近来也是颇为‘勤勉’,每日天不亮进宫,入夜才离开。

期间倒也没见他参赞什么军机大事,只是负责充当太上皇的眼睛,替他诵读奏折而已。

据宫中密传,每次忠顺王离开之后,夏守忠还会在太上皇的授意下,复核忠顺王读的奏折是否有误。

这最后一个传言,总算让焦顺稍稍安心,还好太上皇也不是完全信任忠顺王,不然以那厮睚眦必报的性格,只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当然了,如果皇帝一病不起,就算没有忠顺王从中作梗,自己只怕也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再有就是,皇帝昨天后半夜清醒过来之后,就把被迁怒冷落的戴权的召回了身边,但也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贤德妃贾元春的禁足令暂时并未取消。

书不赘言。

照例又是从东华门入宫,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寝殿门外。

就只见十几个嫔妃正跪在门前念念有词的为皇帝祈福,再往里面瞧,又有四五个妃子跪在杏黄帘幕前,比外面那些好一点的是,这几个膝下都放着块儿软垫。

裘世安让焦顺等在廊下,自己正要进门通传,一脸憔悴的戴权已然闻讯从里面出来,招呼道:“可算是来了,快快快,快跟咱家进去面圣。”

这一刻屋内屋内不知多少目光汇集于此。

大多数是惊诧,但也有嫉妒的,毕竟皇帝后半夜清醒过来之后,除了皇后和吴贵妃,便再没有后宫嫔妃能入内见驾,反倒是焦顺这个外臣有此殊荣。

焦顺躬着身子目不斜视的进到殿内,又在戴权的引领下穿过了杏黄帘幕,便见隆源帝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床前还守着两个贵妇人。

其中一个身姿高挑举止端庄的,瞧衣冠服饰应该就是皇后了。

旁边那个娇小可人的,自然便是吴贵妃。

“娘娘。”

果然,戴权穿过帘幕后,先想着那高挑贵妇拱手道:“焦大人到了。”

皇后闻言先扫了焦顺一眼,旋即忙伏低身子对隆源帝道:“万岁,焦畅卿已经到了。”

能明显听出,她嗓音里带着沙哑哽咽。

说完,再次伏低身子把耳朵贴到了皇帝嘴边。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起身招呼道:“陛下让你近前说话。”

说着,便拉着吴贵妃退让到了一旁。

焦顺看看身前的戴权,见他也侧着身子让开,便小心翼翼凑到了床前。

却只见仰躺在床上的皇帝,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另一只眼睛却半开半合的看向帐顶;半边脸苦楚不甘、半边扭曲狰狞。

果然……

皇帝醒是醒了,却落了个半身不遂,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恢复的机会。

这时皇后又轻声提点:“你不妨再贴近些。”

“恕臣失仪。”

焦顺冲着皇帝微一拱手,这才学着皇后方才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了隆源帝耳边。

等了一会儿,才听皇帝含糊不清的道:“……太祖……大志未……新政……”

焦顺想不到他落到这般田地,依旧还想着自己的志向,当下也不禁有些触动,忙道:“陛下只需好生将养,待龙体安康,何愁大志不申?!”

皇帝半边脸显出些许欢喜,但旋即又复归愁苦,过了一会儿,嘴巴再次艰难的蠕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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