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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街亭隘口。时间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可轮番的血战丝毫没有放松,阵地上已经是伏尸处处、血流漂橹,张任自己也是受了两处箭伤,幸好身上的玄甲质量不错,入肉不深,才能坚持指挥防守。

连射穿玄甲的箭矢都有两支了,其他根本没扎穿的或者是射穿后仅仅造成一点皮外伤的,那就根本没法统计了,盔甲上足足插着十几根箭,张任都懒得去拔箭杆,就这样继续巡视防务。

李傕的军队,今天似乎也学乖了,开始使用一种简陋的、靠好几个人力一起抡的老式投石车,结构跟战国时期就有的投石车差不多,并非配重式的。在抛掷重量和射程方面,至少比刘备军的都差一半以上。

只不过李傕用的弹药也学刘备军一样做出了优化,从战国和秦朝独头弹,变成了如今的很多半斤重一斤重的小石头,葡萄弹。

之所以用了这种武器来攻寨,也是因为一方面发现张任的守兵当中,有一个营的铁甲兵,用弓弩很难射死,所以用石头钝器砸击效果会比较好。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发现张任的诸葛连弩实在在近距离防守中效果太强了,而且连弩结构庞大、相当于有个木质防盾,还不好用弩箭杀伤弩手,或者说杀伤了弩手也没用,汉军只要换一个弩手顶上,连弩一样能继续发威。

所以李傕才在李儒的建议下,用了投石攻击,因为弩箭没法把诸葛弩射坏,一斤重的小石头确有可能把弩机砸毁,让武器无法修复。

李傕是今天下午才刚刚造好这些简易投石器,然后专盯着部署了诸葛连弩的箭楼砸,一个半时辰里已经砸坏了十几部。让张任的诸葛连弩存量从五十部降低到了三十几部。

这也是导致张任觉得他的部队肯定撑不过下一个白天的重要原因。要是明天上午剩下的大部分诸葛弩被砸毁,他还怎么凭借仅剩的两三千人、守住前后十七八万大军的腹背夹击?

没错,他的五千人,已经只剩下两三千人有战斗力了,还有几百个重伤员虽然在喘气,但肯定是没法打仗出力的。

不过李傕为了制造他这两千人的伤亡,付出了整整一万多人的死伤,谁让李傕是顶着营寨和工事进攻的一方呢,交换比肯定要惨得多——从这个角度来说,关羽要是为了救张任,顶着陇关强攻,虽然不至于付出五倍伤亡才能击破守军,但死伤肯定也会比防守方多。

从伤亡角度来说,张任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还是不错的,李傕郭汜就算最终完成了会师,加起来不累计躺下两万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当然了,这两万人的质量未必好,因为一半多都是临时拉的无辜壮丁,也挺可悲的,都是破坏工事的炮灰。若非有李傕郭汜督战队的刀子逼着,这些壮丁也未必敢来进攻。

而李傕郭汜的嫡系部队,则是知道会师与否事关全军命运,狗急跳墙才如此疯狂敢拼,否则换个没那么迫切的场景,攻不下早就放弃了。

“司马,咱下一波恐怕是真守不住了,剩下的陷阵营战士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了,一会儿连穿着铁甲挥刀拼杀的力气都没了,大王的援军怎么还不来?”

喘着粗气击退了又一波夜间攻势后,张任手下几个曲军侯凑在一块儿,已经怀疑人生了。

张任一想到自己傍晚派山地蛮兵斥候送出去的信还没回音,也不知道信使是不是被截杀了,看着眼前弟兄们的惨状,他神经一跳一跳地,挣扎了许久,说道:

“罢了,有什么违抗军令的事儿,我担着!反正咱也没立军令状,就是受命防守此地,敌军来得远超预料,守不住也不能怪我们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上山!”

张任做出了一个保存实力的决定——让开当道,全军上街亭道口南侧的南山副营固守!

没错,就是历史上马谡屯兵山顶、抢拒险要、“凭高视下、势如破竹”的那个南山了!

不过,张任毕竟是守剑阁等地,有多年要塞防御战实战经验的。所以他比马谡有优势的地方,就在于从他刚来的第一天,他就非常重视后勤保障、重视防御物资的可持续性。

所以在南山上立了副营的第一天,他虽然只在山上留了几百士兵,但却立刻发现了这是一座没有水源的死山,便严格督促士兵们修筑工事、还挖了浮土植被,找了个露出石头、铺上细沙的位置,修筑蓄水池,还从山脚下水源地抗水上山,还砍伐树木积蓄薪柴制造放火隔离带……

因为张任在被进攻之前,足足在街亭种田造工事经营了二十天,所以保障设施非常充分。他是不会遇到马谡那种被断了水源后,两三天就渴死的搞笑事情的。

不但有蓄水池,木桶和营中其他能用的容器,也都要存满水,而且有计划地管理每人每天用多少,不能浪费。

此时此刻,听说张任愿意上山,几个曲军侯都松了口气:

上山好啊,上了山,首先李傕那些临时造的简易投石器就废了,就这些山寨货的射程,一旦遇到了较打的高度落差,想从山腰打山顶,根本投不上去。

其次,平心而论,南山上的防御险要程度,确实比道口当道扎营要更好。

而且最后最关键的一点,这次李傕郭汜攻打得这么凶猛,还不是为了会师?一旦张任把路口让了出来,郭汜全军可以通过,谁还非要跟一座险要山顶上守着的敌军死磕?直接绕过去不就好了?

不过,也有一个曲军侯比较负责,正是负责张任这儿的那个陷阵营的,他想了想,担忧地问:“可是大王的军令就是让我们阻止李傕郭汜会师。我们让出了当道扎营,不就是让李傕郭汜的会师目标达成了?回去会不会被问罪?”

张任怒道:“我刚才有言在先,有军令责罚算我的,既如此,现在你们就执行,算这些患得患失的有什么意义?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经看过了,我们就是全军死在这儿,也堵不到明天日落的,那不是白白送死?还不如趁着现在天黑还能转移,赶紧上山,要是明早天亮了,想走都走不了!”

其他几个曲军侯连忙纷纷附和,表示还是军司马仗义,不揽功推过:“就是,吴曲将你就别质疑上官了,张司马有令咱执行就是了!”

张任的部队连忙趁着半夜最黑暗、骚扰攻势烈度最弱的时机,开始分批上山,先转移放在低处道口营内的粮食和重伤员,然后是拆运一部分连弩,最后才是陷阵营和少量山地兵断后。

幸好李傕郭汜的部队夜间视野也不好,为了防止自相践踏不敢大规模猛攻,那点攻势只是为了让张任没法睡觉、士气体力崩溃,所以倒也给了张任机会上山。

不过最后随着营地里人数太少,最后一波还是有两三百人没走成,还有一批实在重伤没法快速转移的伤兵,也被残暴的郭汜军在一次试探性的突破成功后,全部斩杀泄愤了。

拿下了道口营区之后,郭汜的部队似乎非常兴奋,觉得泄愤泄得还不够,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行了,龙精虎猛地一鼓作气继续往南山副营仰攻。

但南山副营果然比道口主营还险要得多,张任带着两千多人守在山上,很快又教了那些信心临时爆棚的郭汜军做人。

郭汜军不但被重新设置好阵地的诸葛连弩交叉火力攒射,更是被平地攻防战中没出现过的滚木礌石居高临下砸击,一波头破血流黑暗中丢下千余具尸体,放弃了顺势攻山的打算。

郭汜得到回报之后,一时间大怒,还是被随军跟他在一起的贾诩劝住:“骠骑将军勿怒!咱攻打街亭只是为了与李车骑会师,现在道口打通,直接会师就是了,何必再枉费人命跟那些守兵死战呢?

我今天白天一天也仔细看过了,这座山乃是死地,山上没有水源,围住断其樵采汲水之道,数日就可将其渴死。到时候在山下设置弓弩长堑,等他们渴得受不了了、冲下来突围找死时,再将他们一一射杀,岂不是好?”

郭汜这才消气:“哦?此山是没有水源的死山?还是文和懂兵法,知地理,这都能看出来,那就让他们多活几日——不过他们杀了我军那么多袍泽,肯定不能让他们活着下山就是,等他们快渴死的时候,本将军要把他们一个个射成刺猬!”

撂下这句狠话,郭汜就暂时放过了张任。第二天一早,他就跟李傕在一起喝酒了,意气风发地商量如何利用优势兵力把刘备推回去。

李傕也是自信满满地说:“骠骑将军来得好啊,正好与我共成大功——刘备让关羽攻打陇关谷口也有两天了,咱防守,关羽进攻,让他也尝尝在这种狭窄山谷里不得不主动进攻的凄苦!

哼,刘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会师,说不定还以为张任在等着他救援呢,这样正好,可以逼得刘备军继续进攻、我军防守营寨获取地利。现在刘备兵马人数大约只有我们一半,他还是攻的一方,不用数日就让他损失惨重,不得不退。”

郭汜贾诩闻言,也是非常满意,一起喝了几杯,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当天关羽就放松了攻势节奏,开始等投石车全部到位,再好整以暇地强攻了,一点都不想给李傕打防御战消耗刘备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