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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负责传令的亲兵则举着铁皮喇叭,将命令一遍遍地大声重复。早就跃跃欲试的三个炮兵营长听到了,立刻指挥着各自麾下的弟兄扯下炮衣,推动炮车,将整整九十门四斤炮分为前后间隔十步远的三排,对准了宝应城门东侧两个马脸,和两个马脸之间的城墙上方。

“呼——”巨弩继续呼啸着朝阵地飞来,大部分都落到空处。少部分被刀盾手用举盾挡住。只有偶尔一两支能落在大伙脚边,溅起一串串暗黄色的烟尘。

训练有素的炮兵对近在咫尺的巨弩视而不见,在每个炮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固定炮身,装填火药,压紧弹丸。整套动作,都宛若行云流水。

“嗯!”刘子云学着朱八十一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哨子再度含进嘴里,用力吹了一下,再吐出来,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开炮射击!十门火炮一组,循环轮射!限在半炷香时间之内,把两个马脸和城墙上的弩车给我清理干净!”

“轰!”黄老二指挥着一门四斤炮,率先射出第一枚弹丸。高了,实心弹丸从左侧马脸的上空呼啸而过,吓得上面的守军手一哆嗦,将木槌砸在刚刚拉开还没来得及上弩箭的弩车上,直接放了空炮。

“炮口压低半寸!”黄老二迅速跳到最前排第二门火炮旁,大声喝令。

“是!”众炮手答应着,齐心协力,用装了土的麻袋垫高炮尾,重新压实。“轰”短短数息之后,第二枚弹丸飞出炮口,掠过二百步的距离,狠狠砸在了左侧马脸的城垛口下方二尺处,将城墙砸了个大坑,泥土瑟瑟而落。

“低了,炮口向上调高一小指头!你放下,我来!”黄老二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跑到第三门火炮前,亲自动手调整角度。两只眼睛,就像夜里的烛火一般明亮。

在弟兄们的全力配合下,第三门火炮也很快调整完毕。怒吼着喷出一颗巨大的铁弹丸,在半空中拉出一道弧线,正砸在马脸中央,溅起一团凄厉的血雾。

“啊——!”侥幸没有被波及的蒙元士兵抱头鼠窜,纷纷朝马脸两侧的城墙退去。却又被城墙上的百夫长们,用刀子直接给砍了回来,“别慌,给我射,给我用弩车射!他们不可能每一炮都打得这么准。咱们也不肯能一直射不中。给我射,快给我射!谁敢跑,老子先宰了他!”

在死亡的威胁下,众官兵又掉头逃回马脸,手忙脚乱地转同摇橹,重新拉开弩臂,装填弩箭。“嗖——嗖——嗖——!”数支巨弩落进炮兵阵地中,溅起两团血花。

“轰!轰!轰!”已经摸索出大致射击角度的炮兵们,立刻以狂轰滥炸相还。数十枚滚烫的铁弹丸带着尖啸落在马脸和马脸前方的城墙上,砸起大团大团的血雾和烟尘。

“炮兵,开炮射击!十门火炮一组,循环轮射!”刘子云兴奋地挥舞着令旗,围着炮兵阵地来回跑动。“半炷香时间,必须把两个马脸清理干净。有外人在后边看着呢,咱们不能给都督丢脸!”

外人,自然指的是毛贵和傅有德两个,以及他们麾下的将士们。虽然他们是好心前来助战,但淮安军上下,还是涌动着一股和客军争一争短长的暗流。特别是最底层的士兵,这几天从行军速度到扎营时的整齐程度,再从身上铠甲,手里的兵器,到走路时的精气神儿,私下里已经不知道比较过了多少次,每一次毕竟的结果,都令大伙胸口挺得更高。

这回,也是一样。在自豪感的驱动下,炮兵们将火炮操作得格外流畅。每当听到自家连长的喊声,就是十门炮口同时喷出怒火。紧跟着,十枚滚烫的弹丸就落在对面的马脸内外,将守军砸得鬼哭狼嚎。

而防守一方显然不具备任何对付火炮的经验,几度被炸得抱头鼠窜。然后又几度在一名千户的组织下,再度跑回马脸,试图用床弩和强弩进行反击。但是,在二百步这个距离上,受气流和操作者水平的双重影响,床弩和强弩不具备任何准头。而淮安军射出的铁弹丸,却凭借着数量优势,每一轮齐射总有几枚弹丸能够恰巧地落在目标区域,将敢于暴露出来的床弩,还有操作床弩的守军士卒,一并砸得四分五裂。

很快,左侧的马脸上面就再也找不到一架完整的弩车了,再也无法给进攻方制造任何骚扰。刘子云迅速指挥炮兵调整方向,瞄准右侧的马脸,再度狂轰滥炸。

依旧是胜得毫无悬念。有左侧马脸上尸骸枕籍的先例在,右侧马脸上的守军个个心惊胆战。只勉强招架了两三轮,就丢弃了造价高昂的弩车,撒腿跑向了附近的城墙。

“调整炮口,对准城墙,给我来十轮吊射!”刘子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黄老二,大声命令。

“是!”黄老二答应一声,撅着屁股再度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火炮。调整射击角度和炮口指向,把城墙当作下一个攻击目标。

“轰!”“轰!”“轰!”几门被他安排用来校准的四斤炮率先开火,弹丸或者落在城外,或者落在城内,居然没有一枚砸在六尺宽的城墙顶端。

“呼——!”城墙顶端,挤得密密麻麻的守军将士齐齐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胸口。然而,没等他们将这口气吐完,天地间忽然一暗,紧跟着,又是十几枚滚烫弹丸砸呼啸着砸了过来,砸在正对炮口的城墙内外,炸起一股股暗黄色烟尘。

“轰!”紧跟着,又是十枚铁弹丸。或者砸在土筑的城墙表面,尘土飞溅。或者恰巧落在城墙顶上,将猝不及防的守军砸得筋断骨折。或者落进城内,砸中靠近城墙的房子,给屋顶开出一个个巨大的天窗。

“娘——!”有个不幸被炮弹打没了半截身体的守军,拖着长长的血迹,在城墙上绝望地爬动。

“兄弟啊——!”数名盐丁出身的军汉围着一具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尸体,放声大哭。

“轰!”“轰!”“轰!”更多的炮弹砸在城墙内外,溅起滚滚黄烟。虽然每一轮射击所发出的大半数弹丸都没有打进城墙顶部的人群当中,但伤者和死者的惨状,却让守军们个个魂飞胆丧。趁着督战的百夫长,千夫长们不注意,撒腿就跑。

“站住,马道上有督战队,你跑下去一样是个死!”督战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们,则不得不用杀戮来维持军纪。然而,杀戮的效果终究有限,在留下来挨炮弹和逃走挨刀子之间,蒙元士兵明显更愿意选择后者。很快,被炮火集中攻击的城墙上,就剩不下多少人了。并且没有逃走的士兵全都将身体死死地贴在了垛口后。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任军官如何督促,也不肯抬头。

“轰!”一枚炮弹正好砸在了城头的火药箱子上,引起了剧烈的殉爆。巨大的灰白色蘑菇云腾空而起,扶摇之上九霄。

然而,在蘑菇云被风吹散之后,爆炸点附近的城墙,却只是被烧黑了一大截。甭说出现大段坍塌了,连个像样的豁口都没能留下。

“我早就说过,拿火药对付城墙很费劲!”毛贵遗憾地摇摇头,叹息着对身边的傅有德说道。

“是啊,朱总管这边,朱总管这边的炮手,操炮比我们那边高明出太多!”傅有德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热点。用手指掏了掏被炮声震迟钝了的耳朵,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我是说,用火药炸城注定事倍功半!”毛贵被气得哭笑不得,将嘴巴凑到他耳边,大声重复。

“什么,您说火药!”傅有德眼睛盯着城头,回答得继续不着边际,“火药各家都是一样的。城墙上守军那边的,也许配方会差一些。但咱们红巾军这边,各家肯定都是一样的!”

“算了,不跟你说了!”毛贵气得没办法,只好策动坐骑走开,继续去观察淮安军的其余动作。却霍然发现,就在自己注意力被城头上的殉爆所吸引的时候,连老黑已经指挥着抬枪营走到距离城墙一百步位置。有条不紊地支开三角形铁架子,将一百五十杆造价昂贵,看起来又蠢笨至极的大抬枪,支了起来。

“嗖!”城墙上,有守军士兵隔着城墙垛,从射击孔中射下了几支羽箭。大部分被风吹歪,飞得不知去向。只有零星一两支,射进了抬枪营的阵地里,在大伙胸前的板甲上,砸出了几串火花。

“奶奶的,居然敢还手!各都,给我瞄准了,狠狠地打!”连老黑心中却被立刻点起了熊熊怒火。举起铁皮喇叭,大声命令。

“呯!”摆在最前排的三十杆抬枪,立刻齐齐喷出了白烟。将一两半重的弹丸,顺着城墙的垛口砸了进去。

火星飞溅,表面贴了青砖的城墙垛口,居然被抬枪的弹丸砸出了无数个小豁口。四下飞射的砖屑,落在垛口后的士兵脸上,迅速撕开无数道血痕。

“啊!”几名蒙元士兵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光挨打还不了手的恐惧,站起来,撒腿便逃。

血光立刻随着枪声从城墙上飞起,大抬枪射出的弹丸从背后找上他们,将他们的身体打了个对穿。

“啊——!”濒临死亡的伤者,拼命用手去堵胸前的大洞,却无法阻止血浆向外喷涌。转眼间就因为失血过多,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