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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闲看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的贵公子。

眼里的眼神,和昔日的秩序之子们很相似。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内心的枷锁越来越少,一旦没有了名为“人性”的桎梏,他的思维反而越发开阔起来。

感情能够让人认识恐惧,也能够让人明悟勇气。

但这个世界也有很多从来都不知道恐惧的疯子,既然没有了恐惧,自然也无需勇气。

现在的唐闲便是如此,他情绪缺失的严重,反而因此,使得伊甸之主试图制造的精神折磨,对他不再有半点伤害。

唐闲回过头去,看着那些写了陌生名字的路标,有些疑惑,自己居然走的这么慢,居然会在一个路标下,纠结那么久?到底为什么呢?

原来以前的自己,那么弱小的么?

这不过就是另外一种迷宫罢了,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不会用这么久的时间才走到这里。

那些没有意义的名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唐闲发出肆意的笑声,觉得现在的自己,无可战胜。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内心如同现在这般充满了破坏与毁灭的欲望。

废墟的心脏地带里,唐闲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块路标前。

婴儿的叫声不再是嘲弄的意味,而是带着几分疑惑,甚至一丝恐惧。

很近了,唐闲相信,也许写完这一块路标,就能找到那个该死的伊甸之主。

他一定要拧掉那个婴儿的脑袋,让它再也无法发出恶心的笑声。

唐闲这么想着,手却停住了。

“当然是要写黎小虞,那个疯女人。”

歧源也是他所要毁灭的目标之一,唐闲可不想自己忘记了歧源,因为没有人爱着自己的世界,那么总该有人想要杀死自己吧?

不然这个世界活着得多孤独?

但唐闲的手触碰到路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下笔。

“该死!该死!”

唐闲气急败坏的举起石头,狠狠的砸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教训一个懦夫。

与黎小虞在一起的记忆并不多,甚至相处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唐闲已经忘掉的一些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弱点了,现在就等着来到这盘棋局的终点,收割自己的果实。

可是手却动弹不得,仿佛那个即将写下的,是一个诅咒。

唐闲的表情错乱起来。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某个溺死的女孩儿。

哭,笑,愤怒,错愕,诸多情绪割裂的摊在这一张脸上。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恐惧的感觉,但识海里那种惶恐不安,那个不停警告自己的声音,仿佛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个名字一定不能写!

否则将万劫不复!

唐闲为自己的胆怯懊恼愤怒,可他就是不敢写那个名字。

“可恶,可恶,可恶啊!”

他咆哮着跪倒在地,双手不断地捶打着地面,伴随着很多记忆的涌现,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癫狂。

唐闲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忽视掉这个人。

在歧源的神国里,黎小虞相信自己,为此可以毫无逻辑的在神国里质疑秩序者。

在毕业后的第六年,自己举世皆敌的时候,她放弃了黎家千金的身份,义无反顾的,以一己之力奔入矿区,为的不过是踏平山水间的距离。

在秩序者歧源与法官这两个灭世威胁存在的时候,也只有黎小虞对自己说过——

“唐闲,我们逃吧,这个世界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我们不欠他们的。”

唐闲抬起头,因为痛苦,眼里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表情也分不出是哭还是在笑。

她只是自己世界里的一部分,但自己好像对她而言,比整个世界都还要重要。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感情是无法量化的,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一定还有着一个人,对你有着无法衡量的爱。

记忆里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是谁说的唐闲记不得了,但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无论如何咬牙切齿,也无法写下那个名字。

夜幕又一次降临,唐闲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夜晚。

他原本以为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绝对理性的破局者,但现在他发现那些属于人类才有的情绪,又都回来了。

第七百日。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唐闲的头发与胡子又变得乱糟糟的。

整个人又变得疲惫不堪,仿佛老了不止十岁。

婴儿的声音再次有了嘲弄的意味,它欢快的笑着,为这个寂静的地方,平添了一丝恐惧与诡异。

但不管它怎么叫嚷着。

唐闲都没有再去探索这个世界,没有将黎小虞的名字写在路标上。

只有这个名字,一定不能写……

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

或许是回应了黎小虞的那句话——

我们逃吧,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来自精神层面的疲倦忽然间就将唐闲淹没。

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责任心,已经让他丢掉了太多珍贵的东西。

在写下了颜小铃的名字后,他险些连人性也丢掉。

或者他已经丢掉了,只是因为黎小虞,他又把它们捡了回来。

唐闲不知道是否该把人性捡回来,他现在也不想去思考人类的未来与自己的未来。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实在是太困了。

“黎小虞,我累了。”

扑通的一声,唐闲倒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

……

唐闲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座巨大的城市,那座城市似乎是从废墟里兴建起来的,无数人都住在那座城市里,没有面孔,整张脸都是空白,所有人都一样。

他就守在城市的角落,和一个猫一样的少女相依为命,仿佛一对乞丐。

每天有无数人路过他们,会停留下来很久很久,似乎在与他们交谈,但唐闲听不懂,旁边的女孩儿也听不懂。

生活仿佛被压在了复写纸下,一天重复一天,且越来越淡。

唐闲以为自己大概会永远困在这里。

他其实是记得的。

自己来到了伊甸之主的神国里,去寻找伊甸之主的弱点。

但失败了,伊甸之主将自己所有珍贵的记忆都劫掠走,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惨败。

在虚幻与现实交织的废墟里,自己陷入了冗长的梦境。

就像是在梦里面,梦见被困在了梦里。

但忽然有一天,这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发生了变化。

一个高挑的女人来到了唐闲的身前。

唐闲睁大眼睛,这是他记忆中仅剩下的两个人里,另外一个。

女人的语气带着君临天下的霸气,说道:

“我失败了,你看起来也不好过,准备好启用最后的计划了么?”

女人的手指触碰到唐闲的额头。

这一个刹那间,唐闲终于想起来了——

为什么歧源绝对不能忘掉。为什么自己要把歧源的名字留到最后,甚至下意识的将其排在了黎小虞的后面——

因为自己还没有输,还有一张最关键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