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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背对他躺着,继续嘀咕:“天天回来那么晚,说是在忙公务,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陈廷鉴都气笑了:“孙女都快谈婚论嫁了,我还养外室。”

孙氏:“谁知道呢,男人人老心不老,七八十抱幺儿的也不稀罕。”

陈廷鉴沉默片刻,再沉默地抱住了妻子。

孙氏:……

翌日早上,陈廷鉴依然早早地去了内阁,他也想早点回家,但朝堂那么多事,有时候忙着忙着就忘了。

到了内阁,陈廷鉴发现曾阁老又递来一封告病请辞的折子。

陈廷鉴看到那些他已经能背下来的字眼就摇头。

现在内阁一共有四位阁老,除了他与吕阁老依然在兢兢业业地当差,剩下两位,七十五岁高龄的殷阁老是真的年纪大了,一个月能进宫两三次都算多的。另一位就是曾阁老,今年六十一岁,本来身体挺硬朗的,结果这两年愣是因为怕他,生生给怕病了,三天两头地恳求皇上放他回乡养老。

陈廷鉴确实看曾阁老不太顺眼,因为当初曾阁老跟已经离京的前任首辅高阁老是一条船上的,也曾在朝堂上反对他反对得吐沫横飞。可现在内阁陈廷鉴说了算,只要曾阁老支持他的改革,亦或是不支持但也不捣乱,陈廷鉴犯不着非要对付曾阁老。

现在曾阁老天天摆出一副担心被他迫害的样子,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把折子递给了元祐帝、戚太后。

元祐帝不以为意,曾老头想走就走吧,反正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戚太后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曾阁老无过离京,只会让其他反对改革的大臣诟病陈廷鉴容不得人。

“曾阁老是先帝朝的肱股之臣,如今他病了,阁老就代我与皇上过去探望探望吧,叫他安心休养,不要顾虑太多。”

放下折子,戚太后对陈廷鉴道。

陈廷鉴颔首:“臣也正有此意。”

探望是要去探望的,但下值之后,陈廷鉴还是在内阁多逗留了三刻钟,这才带着长随出宫去了。

才出皇城,陈廷鉴就见家里的一个管事站在马车旁,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陈廷鉴:“可是家里出了事?”

管事忧心忡忡地道:“是大小姐,刚才她在花园里玩耍,不小心扭到了脚,疼得直哭,当时只有长公主陪在左右,长公主为此十分自责。”

陈廷鉴惊道:“郎中如何说?”

管事:“不知道啊,夫人叫我过来的时候,郎中还没到。”

陈廷鉴立即上车,命车夫尽快往家里赶。

无论是孙女的脚伤,还是长公主的自责,都比曾阁老的病重要,陈廷鉴甚至一直都怀疑曾阁老的病是装的,那么明日再去探望也没有关系。

陈家。

各房的主子此时都聚集在观鹤堂婉宜的房间,看着刚请过来的郎中轻轻抬起婉宜的脚踝。

婉宜没有叫,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副强忍痛苦的模样,眼里含着两汪将落未落的泪。

俞秀心疼死了,可她知道长公主正在自责,所以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华阳手里攥着帕子,坐在婉宜的床边,自责又关切地看着郎中。

这位郎中是德元堂的王老先生,那年华阳为了不让父皇选秀跳冰窟窿装病,出宫后真的做了噩梦,陈敬宗担心她,又不想惊动全家人,便曾装做扭了脚,请王老先生跑了一趟。

王老先生一捏婉宜那纤细的脚踝,心里就嘀咕上了,陈家人都这么娇气吗,明明没什么大碍,却要一惊一乍的?

看看婉宜梨花带雨的小脸,再看看关心则乱的长公主,王老先生不好表现出来,说些安抚的话,再给婉宜也开了一副治跌打的膏药。

陈伯宗亲自送老人家出门。

婉宜悄悄与四婶对了个眼色。

四婶可是说了,说今晚四叔特别想出去逛,可四婶嫌街上人潮拥挤没有兴致,又不想直言泼四叔的冷水叫四叔失望,故而请她装受伤掩饰一下。

四婶对她那么好,婉宜当然愿意帮忙,至于四叔,就老老实实陪四婶在家里过节吧。

为了作戏,婉宜还往袖子上涂了辣椒水呢!

眼泪不够的时候,她就轻轻蹭蹭眼睛。

陈廷鉴步履匆匆地过来时,看到大孙女哭得眼圈都红了,又怎么会怀疑?

他先关心大孙女,再劝说长公主儿媳不要自责。

华阳嘴上应着,看向婉宜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懊悔。

直到夜幕降临,婉宜忽然宣布她的脚不疼了,高高兴兴地跑去四宜堂邀请四婶陪她们一起去花园里乞巧。

华阳当然给侄女面子,带上陈敬宗一起去了。

不仅他们夫妻,陈伯宗俞秀、陈孝宗罗玉燕,乃至陈廷鉴与孙氏也都来了,看着孩子们摆弄针线,对着天上的银河欢声笑语。

陈廷鉴很少能够静下心来享受这种天伦之乐,此时坐在藤椅上,随风轻扬的长髯也掩饰不了他的笑意。

华阳见公爹心情好,她的心情就也很好。

上辈子,公爹特别倒霉,七夕傍晚去曾阁老府里探病,当天晚上曾阁老竟然病情恶化,一命呜呼。

太医们去瞧过,曾阁老确实就是自己命数到了,因病而辞世。

可当公爹死后,新任首辅上书公爹的七大罪状时,七罪之四,便是指责公爹排除异己!

公爹任首辅多年,贬罚过贪官庸官,也确实为了推行改革,贬罚过一些拒不肯配合的官员,但这些地方官数量多却份量不够,于是曾阁老就被推选了出来,成了公爹排除异己“故意气死”的大苦主!

华阳干涉不了公爹对官员的任命,她也不知道公爹到底都贬罚过哪些官员,这条罪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公爹去探望曾阁老。

计划成功,华阳一脸满足。

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轻咳一声。

华阳偏头,对上了陈敬宗的那张大黑脸,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不肯陪我过节,却盯着老头子笑,什么意思?”

华阳:……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理会陈敬宗这瞎吃的飞醋,可谁让她心情好呢?

这一晚,明月虽然只有半圆,但华阳还是由着陈敬宗将她抱到窗边,陪他附庸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