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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戈:“你顺道去一趟上右所,让方恪过来一趟。”

刘莽:“成!”

……

“粮呢?”

昭德帝赵鸿暴怒的抓起茶碗砸在金銮殿下,摔了个粉碎:“朕问尔等,含嘉仓的粮呢?”

此刻并非大朝会,金銮殿下只有十余名内阁、六部红袍重臣在列,茶叶汁水夹杂着破碎的瓷片夹杂在他们脚边飞溅,人人皆满面惊惶,然低垂的眼睑下,一双双深邃的眼神却古井无波。

赵鸿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出列回话,不耐的一拍御案怒喝道:“都哑巴啦?说话!”

少顷,一名相貌堂堂、下颚蓄着三寸清须,官袍补子上绣着二品锦鸡图案的文官出列,揖手道:“启奏陛下,含嘉仓储粮已不足八十万石,为保京师平稳,万不可再轻动!”

含嘉仓位于洛阳城内,乃大魏第一粮仓,最大储量可达五百多万石,巅峰之时,含嘉仓一地储粮便占据了天下储粮之半!

赵鸿俯视着这名文官,一句一顿的喝道:“朕问的是,含嘉仓的粮,哪里去了?”

殿下文官抑扬顿挫的大声回道:“回陛下,自王阁老推行‘一鞭法’以来,每岁岁收银两每岁逾多、实物每岁逾少,含嘉仓所储之粮入不敷出,再加上近十年来边关粮草消耗每岁激增、历年赈灾补不足耗,先帝又新立京营,京师多出十万将兵人吃马嚼,含嘉仓一仓之粮随之每况愈下……臣曾数次上书痛陈‘一鞭法’之弊病、边关粮耗激增之隐患,便是心忧今日之患!”

他声嘶力竭、痛心疾首,可字字句句却都在甩锅:‘与我无关、是你爹执意要这么干、我提醒过你、都是王江陵的错!’

“不愧是户部尚书!”

赵鸿怒极反笑:“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我父子将我大魏的家交给你管,你就只管出不管进?那朕要你何用!”

说到后边,他突然拔高,愤怒的咆哮声如同狮吼般在空旷的大殿内反反复复的回荡。

殿下那文官应声跪倒在地,叩首道:“老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其余重臣也尽皆垂下头颅,身形晃动,似惊惶不已。

赵鸿一拍御案:“责罚?砍了你,能给朕流出粮食吗?”

“臣知罪……”

“朕限你三日之内,给朕拿出缓解粮荒之策,否则,你就祈祷你的脖子比铡刀还硬!”

“陛下……”

“滚出去,一群饭桶,统统给朕滚出去!”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重臣揖手行礼,转身鱼贯退出大殿。

赵鸿目送他们离开,眉宇的怒意随着他们的远去一点点烟消云散。

他面色阴沉的一手轻轻敲击着御案,恨声道:“好一个顺水推舟!”

他心头跟明镜儿一样:这群虎豹豺狼装了半年小媳妇儿,终于是忍不住出招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

不多时,有小黄门躬身入内:“启奏陛下,绣衣卫指挥使、开封伯沈伐沈大人在殿外求见。”

赵鸿一挥手:“传他进来!”

“是,陛下。”

小黄门躬身退下,不一会儿就领着一身蟒袍的沈伐进殿来:“微臣沈伐,参见陛下,吾皇……”

“废话少说!”

赵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含嘉仓的账目,有问题吗?”

沈伐:“回陛下,含嘉仓的进出库账目,没有问题……”

赵鸿皱起眉头:“朕就知晓没这么简单……”

沈伐:“但臣从禁军各营拿回来的粮草出入库底本,很有问题!”

赵鸿应声低头看向沈伐,面色不善的轻声道:“谁教你如此说话的?”

沈伐不敢再大喘气,直接说道:“启奏陛下,去岁亲军二十六卫年拨发粮草共一百八十九万,户部的账目与含嘉仓的账目都是此数,而臣拿到的二十六卫粮草出入库底本上记载的数目是……一百零八万余石。”

赵鸿听到这个数目,蓦地睁大了双眼,嘴唇颤抖的厉喝道:“一百八十万,就刮了八十万?”

他知晓这帮虎豹豺狼贪,但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贪!

沈伐沉默了片刻后,有些艰难的解释道:“禁军的粮草度支标准向来是全国兵马中最高的,是按照战时的每人日均二斤四两口粮的标准足额拨放,然亲军二十六卫已有多年未出京作战,平日作训度支其实一半就够,再加上军中层层剥削,户部账面上拨出的二斤四两粮食,最终能有七两落到兵卒口中,已是将官爱兵如子……这便是先帝为何要另立京营。”

他出身将门,这些话他连熙平帝都未曾说过……当然,熙平帝心头有本帐,也不需要他来说。

赵鸿哆嗦着,脸色潮红。

“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户部贪,他们一直都这么贪,但以往他们只是贪钱,那一部分虚额,他们都转手卖了出去,变成了银两。”

“而臣查到的,近两年并没有粮食从户部的手里流出去……”

“含嘉仓的账目是对的,又没有粮食从户部流出去,那他们吃掉的那一部分虚额去哪儿了呢?总不能还藏在含嘉仓里,等着陛下去查抄吧?”

“这还仅仅只是禁军的粮食虚额,按照惯例,但凡是经户部之手拨发出的粮食,户部都会截留一部分,包括拨发给边军的粮食、赈灾的粮食等等……虽说因为路亭那位,他们不一定还敢在这些粮食上刮得那么狠,可多多少少都必然截留了一部分。”

“日积月累,这个虚额,可就大了去了。”

“根据臣的判断,含嘉仓进出账目与进出实物,肯定存在极大差额,有极大一部分粮食,可能还未进京,就被他们瞒天过海转移到别处。”

“若臣未料错,这一部分粮食,就捏在他们手里!”

搁在以往,这种案子他是不能这么查、也不敢这么查的。

这么查,只会把他自个的脑袋往铡刀下送,那群虎豹豺狼寒毛都不会掉一根。

可现在……

他们都掀桌子了,他沈伐还跟他们讲个屁规矩?

要死大家一起死!

而赵鸿听着他的陈述,起先还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群狗官抓回来,统统抄家灭族、剥皮充草,以泄心头之恨!

可听到后边,他忽然又没那么怒了,慢慢的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悠然道:“朕听明白了,那些粮食就是他们与朕对弈的本钱是吧?朕是不是还该夸他们看得起朕,提早一两年就开始布局等着朕?”

他脑海里甚至都想象到了那群方才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虎豹豺狼,背地里搂着如花美眷、吃着山珍海味,谈笑风生的赌他赵鸿几时低头的热闹场面。

沈伐不敢答,只是觉得他这副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阴冷模样,似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