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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凌守夷这才起身离开,看着寒玉床上昏睡不醒的夏连翘。

或许因为伤心契在体内运转之故,每一次她都累极受不住晕过去,少女眉梢紧皱成一团,但总体状态比解契之前好很多。

这一次她倒是没再动什么手脚,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想法,躺在床上看起来无比乖顺。

凌守夷微抿唇角,迟疑半晌,弯下腰抱起她。

这山洞附近还有一处冷泉,他从前修行时常在那儿静心守虚。

道教双修,讲求闭气止精,伤心契的解契之法则不然。如若不然,她丹田内也不会饱溢纯阳真气,趁着夏连翘还没醒,他单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捏起剑诀,招来飞剑,飞往记忆中的那处冷泉。

抱着夏连翘浸入泉水中,她还没醒转,身上还很烫,凌守夷双指并入替她清理妥当。

往日对静心守虚而言十分有效的冷泉,今日却有些鸡肋。

他洗干净手,重新戴上白色鲛皮手套。回眸看她一眼,微不可察地蹙起眉,滚滚热意如火一般顺着丹田再次向上攀升。

默坐调息数息之后,才感觉稍微好一点儿。

夏连翘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凌守夷蹙眉被她压着,衣衫半解,面色潮红,一副受尽□□的小媳妇样,却还是一声不吭。

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对他用强的。

她也没经验,看他痛苦,又心虚又羞愧,只能期期艾艾地问他,疼不疼?

凌守夷没吭声,约莫是疼狠了。

她有点心虚:“……那我快点。”

少女满面潮红,柔软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神情犹豫地看他,浑然不知自己“自以为是”的关切,对浑身上下已到临界点的少年而言有多嚣张。

凌守夷眼睫一动,乌黑如沉玉的双眼,近乎拉成一条猫一般的细线。脑中一根弦在这一刻仿佛“啪”骤然断裂。

夏连翘只感觉到少年腰腹线条一僵。

凌守夷倏忽道:“……你抱紧我些。”

她有点儿不解,还没回过神来,凌守夷双手就挨到她汗淋淋的腰侧,她无声地睁大眼,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如走电,险些一脚蹬在他小腹,足尖擦过那朵牡丹,脚趾打滑,又被凌守夷垂眸,骨节分明的五指拉住脚踝,用力缓缓按下,那朵牡丹也随之不断拉近,贴近。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夏连翘努力地睁开眼,全身上下又酸又疼,连抬起根手指都觉得费劲。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冷泉旁白衣如雪,乌发垂落,安静打坐的白衣少年道人身上。

凌守夷觉察到她的动静望去。

夏连翘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在凌守夷起身朝她而来的下一秒,那莫名的感觉再次冲向头皮,夏连翘一个哆嗦,艰难地拔回陷入泥沼中的神智,匆忙拢了拢衣裳,飞快地滚到冷泉一侧,跟凌守夷拉开距离。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夏连翘避他如蛇蝎的反应,凌守夷还是觉得喉口一顿,淡色的唇瓣紧抿成一线,“你在做什么?”

“我,坐得腿麻,换个地方。”夏连翘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道。

第一次她睡完就跑,这一次跑也跑不掉,只能被动迎接这个尴尬的场面。

少年虽然骨骼清瘦,身姿挺拔如玉,但剑修宽肩腿长细腰的好身材,还有她摸过的那副好肌肉,都让她清楚地知道当着清醒过来的凌守夷的面想跑是不可能的。

“那个,”抿了抿唇,夏连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今天谢谢你?”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凌守夷还是那副道袍规整,姿容冷清,英姿勃勃的模样。就算刚刚压着她足有小半个时辰,脖颈前的扣子也还是整齐地系到最高的一颗,因为身体力行地感受到剑修的可怕之处,而今再看他道气飘飘,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衣冠禽兽”四个字。

“你躲什么?”凌守夷可能看她有点儿不爽,面无表情地质问她。

夏连翘低下眼,讷讷:“我就觉得……我们两个都尴尬。”

凌守夷的气息微不可察地一僵,夏连翘愣愣地抬起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露出这副被人揍了一拳的表情。

过了半晌,凌守夷才别开视线,“你放心。”

少年乌浓的眼睫沾了点儿水汽,言语也轻缓,“我对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解契是解契。你不必担心我会在此对你做些什么。”

毫不客气的话语,冷淡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正如你所言,除解契之外,”凌守夷顿了顿,嗓音矜冷,下颌线条冷而利落,“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夏连翘松了口气。

她本来还担心睡过之后,跟凌守夷的关系会像剪不断理还乱一路发展。在决心不喜欢凌守夷之后,她也在竭力避免在亲密关系之后对凌守夷产生更多不必要的感情。

既然双方达成共识,夏连翘犹豫着站起身,转头征求凌守夷的意见:“那个,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去?我看白大哥好像意识——”

白大哥。

冷不丁地又砸入耳畔,凌守夷顿了顿,强令自己不再多想,垂眸看向冷泉荡漾的水波纹,“若你不想再被他觉察,那便与我分开而行。”

她是完全不想跟凌守夷再共处一室了,随便捏个法诀烘干身上的水,夏连翘道:“那我就先回了?”

凌守夷没发表任何意见。

默认就是同意。

她出了冷泉,往前走几步,又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露出迟疑纠结摇摆之色。

刚刚凌守夷说,解契就只是解契,她也不能说凌守夷说得不对,确实解契过程中凌守夷也依然秉承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少年天生不知轻重。

——她很不好受。

回去之后再说肯定更加尴尬,现在反正都已经很尴尬了,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犹豫半秒,夏连翘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凌道友,你下次,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

在凌守夷看过来的时候,夏连翘飞快地,一鼓作气,“我知道你毕竟也是新手……技术不到家,但是——”

哎。

说得这么直接会不会给凌守夷留下心理阴影。夏连翘想想,自觉有点儿过分,又默默补上一句勉励的话:“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要是觉得没必要也没关系,

“毕竟,

“就算这样,也很棒了。”

凌守夷:“……”

如果是往常她留下这么一句话,他或许会与她动怒,可如今,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当真就这般走了。

走得这般利落而决绝。

毫不回头。

凌守夷微微侧过脸,唇瓣紧抿,神情黯然。眼睫上的水滴滑落,落入白雾氤氲的冷泉中,眨眼便消失不见。

四周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水声微漾,浪花细细。

凌守夷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高峻冷淡的神情有水珠滚落,如云雾下的雪山。

这是他第一次觉察到,原来没有夏连翘叽叽喳喳的地方这么安静,安静到让他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