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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震, 如遭雷击般不可置信地抬起眼,面色遽然苍白下来,“你……”

他并不傻, 相反还很敏锐。

或者说因为敏感才孤傲,因为敏感才敏锐。

凌守夷和夏连翘初次见面正是在东海陈郡, 但他已记不清她当时模样, 只冷淡瞥去一眼,对这个总是围着白济安转,对李琅嬛饱含嫉妒的女孩子依稀有个模糊的印象。

回想他对夏连翘真正有记忆开始,还是那天她在白济安房中设下“迷仙引”,当时他寻白济安商量“避水丹”一事,不慎中她算计。

当时凌守夷便隐约瞧出来, 夏连翘对白济安不一般,只不关他的事, 他向来冷淡不在乎,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今时却不同往日。

白济安看着眼前这个冷淡孤傲的少年,凌守夷唇瓣紧抿成一线, 半晌, 才道:“那又如何?”

“凌道友,你是聪明人,也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我自离开陈郡不过三个多月。而连翘从当初对我表露心意, 再到对你有所好感,”白济安缓缓,“仅仅只过了三个月。”

凌守夷脸色愈白。

白济安觑着凌守夷的脸色继续道:“连翘太过顽皮, 恐怕连自己的心意都捉摸不清, 我希望道友你不要当真。”

少年一言不发,神情终于惨白如霜。

就像被人捅了一刀这么惨白。

“毕竟, 连翘目下对你如何……”白济安淡淡地补完最后一句,“凌道友恐怕早有觉察。”

凌守夷终于整敛思绪,面无表情地抬起眼,一字一顿,字字昂扬,有断金切玉声:“白道友怕是误会什么,我与她之前……从来无关风月,不涉情爱。”

即便有过方才那般的亲密无间,也不过只是解契罢了。

白济安这才扬起眉,露出个惊讶的笑,“既如此,那这样正好。”

白济安告辞。

唯独凌守夷一动不动,垂眸安静地看着地上疏冷的月光。

还没他如今的容色惨白的月光。

心里像是破开一个口袋大的口子,呼呼地往外漏着风。

所以自己最近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这莫名其妙的心绪,时不时淡淡的愠怒,滞闷,负气,甚至莫名的屈辱,他不知这到底因何而起。心有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他剪不断理还乱,只下意识地束起满身的尖刺去防备。

方才他虽逞一时意气与白济安针锋相对,却不能否认他说得不对。

他与夏连翘之间从来无关风月,不涉情爱。

或许,他只是多多少少也被伤心契影响了心神。

夏连翘对他无心,他亦无意于她。

到此为止。凌守夷轻轻告诉自己。心下隐约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果再任由这样的情绪发展下去势必会影响到他曾经清冷无波,水泼不进,圆融坚定的道心。

白济安回来的时候,夏连翘正在跟李琅嬛说着话。

与白济安相处数月,李琅嬛也看出来了他这时正在气头上,怕夏连翘担心,就故意说些斩妖除魔的路上遇到的奇闻异事逗她开心。

他孤身一人折返,夏连翘看了一眼,没看到凌守夷的身影,心里像打了十七八个水桶,惴惴不安,“白大哥,凌道友呢?”

凌守夷应该不至于把他俩之间的事供出来吧。

白济安好像不想听她提凌守夷,皱起好看的眉头,“他待会儿再回来。”

“连翘。”白济安倏忽叫她。

这般郑重的语气,就连李琅嬛也微感惊讶和茫然。

夏连翘:“白大哥?”

白济安双目直直地望进她眼底,她怔怔地发现,眼里从来带三分笑意的白济安,此时眼底笑意全无,“从今天起,离凌冲霄远一点。”

夏连翘犹豫:……

她不太清楚老白到底觉察到什么,又掌握多少信息,但跟她爸妈多年相爱相杀下来,也知道该认怂的时候就要认怂,不能在这个时候触老白霉头。

“我知道了。”

她犹豫着点点头,没多问为什么,这让白济安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

“他们二人发生何事?”李琅嬛不放心,追上白济安的脚步问。

白济安转过脸,看了一眼李琅嬛,也不愿瞒她,叹了口气,“容我细说。”

……

也不知道白济安跟凌守夷又说了什么。

凌守夷回来之后,便径自一个人打坐去了,没有同任何一个人打过招呼。

明天就要进藏龙山了,夏连翘有点担心明天的前景,又碍于白济安的话,也没主动过去问他到底发生何事,定了定心神,也自去打坐入定,细细磨炼丹田内的气剑。

只不过一个是成功入静。

另一个却第一次,破天荒地地没有办法再保持从前的从容淡静。

几个呼吸之后,凌守夷垂眸看着自己微微濡湿,难以启齿的道袍。

道家修行,初学者因为一意死守丹田,常常会出现阳亢遗精的状态。

这本不该出现在他如今的修为境界中。

凌守夷抿唇。

他越意守丹田,不令自己多想夏连翘,反而杂念丛生,想起她一颦一笑,想起她在自己身下时的风姿。

一时间又是白济安对他说的话,“连翘年纪还小,无所定性,好恶只在一瞬之间,在此之前,她还曾对我表露心意。”

绮念一动,心火妄动。

水火不交,摇动下元。

想到这里,少年面无表情地搭下乌浓的眼帘,下颌绷得紧紧的,袖口的指尖不自觉捏紧,白皙的手背如弓,青筋暴起。

内心压抑不住对自己的失望。

数日以来,一直萦绕于心的自厌之感也在这一刻冲上顶峰。他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是解契而已,夏连翘都能看透,自己为何还要受男欢女爱影响?

他对夏连翘本无爱意,难道真的是贪慕皮肉欢愉,看不透这男女情欲?

这潜心修行的一十八年,最后修行了个什么?

略微收敛了心神,强令自己不要多想。凌守夷本打算继续入定,可就在此时,眼前半空中忽浮现出一道熟悉的水波纹,他心有所感,知晓是曲沧风来寻。

左右都已经静不下来,凌守夷抬手轻触半空中的水纹,一双乌黑孤寒的眼静静看向水镜中的来人。

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便问:“找我何事?”

水镜那头的男人一愣,曲沧风叹了口气,“你还是老脾气,我找你,你问个好都不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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