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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鲜明地侵占他地盘的行为,凌守夷向来也只持漠视态度。

他就这样看着这一抹抹花花绿绿,花团锦簇的亮色一点点,不断侵蚀他的洞府,小心翼翼潜伏接近,一直蔓延到他书桌前。

连他自己也不禁想,她究竟何时会对他书桌下手。

终于有一日,一大清早,他垂眸拿起桌上道书时,目光不由一顿,静静地执卷看着蔓延上自己桌角的那一抹花色。

甜白胆瓶中,开了一朵朵黄澄澄的小花,素朴细小,着实不算美,却别有一番淡淡的风流标准,在风中小心翼翼摇曳。

花枝柔软,如人弯腰屈膝,笑脸迎人。

于是,在这一刻,时值隆冬,室外冰天雪地。

他终也置身于花团锦簇,花色照人的暖春。

好不容易掐着手指头盼到大年三十。

这一天夏连翘起了个大早,特地将渡霄殿又布置得红彤彤,喜洋洋的。

凌守夷只当她过下界新年,并未多言。

待到天黑下来,她这才把他拽到室外:“小凌,生日快乐!”

孰料,凌守夷竟微微蹙眉: “生日?”

这回轮到夏连翘震惊了:“今天难道不是你的生辰吗?”

“……”

“我不记得。”凌守夷顿了一刹,嗓音清冷干净,如风动碎玉,续道,“我从不过生辰。”

夏连翘迟疑:“是周玉文同我说的。”

“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和周玉文说了什么吗?”她想了想,郑重地取出那盏月亮小灯予他看,嘴里还一边“锵锵锵”地自行搭配BGM,“就是这个!”

凌守夷:“这是?”

“是不是很眼熟?”夏连翘高兴地问。

一弯明月捧在她掌心,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兔则依偎在明月旁,灯火漾漾,雪寒灯暖。

凌守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手中月亮灯,方才抬眼问:“你去过虚生殿?”

“那叫虚生殿吗?”夏连翘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我在殿内找到了一盏没有做完的月亮小兔灯。”

凌守夷静了一瞬,认了下来,“那是我幼时所做。”

说到这里,夏连翘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我当时便想着,替你将它完工然后送给你。”

“但你也知道我手笨,所以才委托了周道友帮忙指点。你看你看,我之前做毁了好多盏,就是不敢轻易动工。等练得熟练了,才敢接着你那半盏残灯继续做。”

“你说这算不算我们两个通力完成的?”

凌守夷:“……”

夏连翘疑惑:“小凌?”

凌守夷:“……”

夏连翘惊讶:“小凌?你怎么不说话?”

她腾出一只手,好奇地在他眼前晃晃。

凌守夷:“没有。”

“你……”凌守夷抿唇问,“亲手做的?”

夏连翘笑道:“这还有假?”

凌守夷自言自语般地重复:“委托周玉只为完成这盏灯?”

夏连翘忐忑:“对啊,你不喜欢吗?”

心上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胸口的剑伤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心口灼热得发烫,心中又如揣了十七八只兔子砰砰直跳。

铺天盖地的说不清的欢喜在这一刻足将他彻底淹没。

凌守夷垂下眼睫,呼吸凌乱而急促。

嗓音听起来有点儿闷闷的:“没有。”

她调笑道:“那你该不会是高兴坏了吧?还是说误会了我心生愧意?”

凌守夷不答。夏连翘看他这模样,微微别过视线,明显是有几分羞惭懊恼之意。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凌守夷的视线这才转移到她脸上来。

女孩儿言笑晏晏,翠袖云鬟,捧着一盏月亮小兔灯嫣然回望。她今日换了绿衣绿裙,是冰天雪地中唯一鲜亮的翠意。

昏黄的灯火将她云鬓照得乌黑,双眼也如点漆般明亮动人。

发间肩头落了浅浅一层细雪,她披风带雪,踏过漫天星河,护着一盏小小的,飘摇的灯火。

小兔憨态可掬地半蹲在月亮灯畔,彼此依偎。

雪落寒山,大雪纷飞,这一盏月亮小兔灯似乎可驱散漫天的寒意。

凌守夷静静伫立在大雪中,双眼如两丸皎洁疏澈的玉珠,道不清的欢喜如潮起潮落,渐次散去,心却陷入一片平宁与祥和。

他要怎么说恨。

这些时日,他自己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他的痛苦摇摆,心火爁炎,无非只是因为他深恨那个连恨她也卑弱无力的自己。

他只是,在逼自己去恨她。

因为不管她做过什么,哪怕她的剑尖再次刺入他的心口。

只消看她一眼,他还是会春风骀荡,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万般柔情也都飘散于春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