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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那位赵大人,怕是来者不善。

她心中惊愕无法言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此人年近花甲而不蓄须,在时下的男子中可谓异类。声音尖利难听,一听便不是什么正常人,怪不得会有见不得人的癖好。

“小女因王家之故,确实听说过一位赵大人。若您真是那位赵大人,想必也听说过小女与王家之间的龃龉。”

赵大人又冷哼一声,“王家欺骗本官,本官自会找他们算账。”

叶娉心下一沉。

还真是他!

此人姓赵名元德,祖籍平山。

平山远在国之东,与皇族的起源地商州隔着千里之距。然而同赵姓,追根问底往上溯源未必没有关联。沾了国姓的光,赵家这些年可谓是平步青云。

盛朝漕运分南北,赵元德掌管的是南漕运司。南漕运司设在汴州,汴州自古以来就是江南鱼米之乡,是盛朝最为富庶之地。

如此肥缺,他一做就是近二十年,是以平山赵氏一族皆因他之故而鸡犬升天,伊然成为江南第一大族。王家此前之所以冒险巴结上这位赵大人,正是因为眼馋南漕运司那一滩子流油的肥水,想分得一杯羹。

父亲刚出事,这位赵大人就找上门来,不可谓不巧。几乎不用猜,她大概明白这人找上自己的原因。

“小女与大人素不相识,不知大人找小女所为何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赵大人身边的那个仆从一直在看自己,目光审视而隐晦,像是在打量着某件器物。

主子好色,下人放肆,还真是上行下效。

这时只听得赵大人冷笑一声,声音似利物刮玻璃一般刺耳。“本官与你虽不相识,但好歹也曾议过亲,叶姑娘不会不记得了吧?”

“小女从未与大人议过亲,大人怕是听错了。小女上有祖母和父母,家中长辈不曾为小女提过大人,也不曾与赵家走动过,议亲之事更是子虚乌有。大人所说议亲一事,皆是王家从中捣鬼,因为此事,家母一怒之下与王家断亲,想来大人也应该知晓。”

她不信这位赵大人不知道这些,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比她祖母看上去还要年长,居然恬不知耻地说和她议过亲。

这个老不羞!

赵大人或许真是气着了,也或许是恼了,脸色有些胀红。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仆从,那仆从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本官已悉知一切内情,确实是传话之人有所偏差,中间生了不少的误会。但本官娶妻向来只看眼缘,只要看上了,也不计身份高低。今日一见你,本官觉得颇为中意。若你同意,本官这就着人去叶家提亲。待亲事定下之后,你就是本官未过门的妻子。那些人看在本官的面子上,也不敢为难你父亲。到时候本官再从中周旋一二,定能保你父平安无事。”

叶娉心道果然。

这位赵大人出现得如此之巧,还真是想趁火打劫。

父亲的事,她眼下还不知具体内情。按盛朝律法,父亲所犯之事不会株连。若当真只是在考核进京学子时受贿放水,也够不成杀头之罪。保全叶家人的性命是她的责任,她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但绝不会委身这等恶心的老男人。

就算是想娶她,为何不走正常流程?

这个老东西,真不要脸。

“婚姻大事,小女做不了主。赵大人久居京外,许是不知京中结亲的一应事宜。先遣媒人牵线,若有意才会相看,相看之后双方满意方才定亲。”

“本官年事已高,越发不喜那等繁文缛节。你若愿意,此事便成。你若不愿,本官亦不强求。本官还可许诺你一事,若你嫁与本官,那本官必会为你出气。区区王家算什么东西,本官可不放在眼里。”

好大的口气!

难怪王家想巴上赵家,却原来赵家的底气如此之足。

叶娉急着找宋进元,实在不想和这位赵大人再说下去。“大人看透世故,自然是一切随心一切从简。小女是个俗人,年纪尚小,还没有通晓世故看淡俗事,也做不到大人这样的随心所欲。小女见大人如见长辈,并无其它杂念。今日小女只当没见过大人,也没有过大人这一番话,小女告辞。”

她行了礼,准备走人。

这时赵大人身边的仆从开口了。

“叶姑娘,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他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真是一个孝顺的,当知儿女之命受之于父母,如今你父亲出了事,你身为女儿的难道不应该舍身相报吗?”

叶娉闻言,停下。

这位仆从,看上去很奇怪。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却站得气宇轩昂。说话的语气磅礴强势,让人备感压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人皆知。但世人常说父母爱子,非为报也。父母抚我育我,恐我受苦恐我无依,又怎能见我为救父亲,而身陷万丈深渊。若为孝道,小女更不应该违背本心委曲求全,致使双亲抱憾悔恨,余生再无欢颜。”

正值妙龄的姑娘,有着让人惊艳的容貌,与有着让人垂涎的身段。明明是一个出身低微,若想上位必须以色侍人的女子,却不想竟是这般言辞犀利,字字如珠玑。

赵大人白面无须的脸上现出一抹诧色,又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仆从。

那仆从虽双手笼在一起,但背不驼腰不弯,气度非凡。在叶娉说这番话时,那双深沉而凌厉的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他若有所思,递给赵大人一个眼神。

赵大人似是心领神会,道:“依叶姑娘所言,哪怕眼见着叶大人身陷囫囵性命不保,叶姑娘也不愿意牺牲自己救父?”

“小女自会尽力相救,不求结局圆满,但求问心无愧。”

那仆从一声冷“嗤”,“真是可笑至极,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你以前有句话说对了,这天下不姓王,所以你不惧王家。但你别忘了,这天下姓赵!”

叶娉心脏一缩,这个仆从似乎不是简单之辈。赵是国姓,这人是想告诉她,赵大人和皇族的关系紧密,非他们叶家所能抗衡的。

那仆从见她脸色微变,又道:“此等大事,你确实一时难下决心。我家大人仁慈,愿宽限你一日。明日此时,叶姑娘再来回话。”

叶娉想说她不用考虑,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她忍着那股让人极不舒适的压迫感,再次行礼告退。

三喜在楼下等得焦急,频频往楼上看。无奈那窗户已经大合,仅留下些许空隙,让人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形。

一刻钟眼看要过去,她终于看到自家姑娘的身影。

叶娉以眼神制止她,示意她什么都不要问。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跟在自家姑娘身后。

待到行至无人处,叶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仆从给她的压迫感太强,让她心中起疑。那样的强大气场,她只在温御身上感受过。温御是活了两世的上位者,而那位仆从呢?

真的只是一个下人吗?

“大姑娘,那位大人是谁?”三喜憋了这一路,早已是心急如焚。

叶娉环顾左右后道,“他说他姓赵。”

“赵?”三喜惊呼一声,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声音都开始发起抖来,“他…他是那个死了三位夫人的赵大人?”

叶娉“嗯”了一声。

三喜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大姑娘,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让我嫁给他,他就会救父亲,帮我对付王家。”

“啊?”三喜大急,“大姑娘,你…你没同意吧?”

那位赵大人,看上去比老夫人的年纪还大,而且有些怪怪的,好像没有蓄胡须,瞧着有些不太正经。

叶娉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三喜赶紧去找宋进元。说来也巧,宋进元也准备去找她,两人在半路遇个正着。

不等她问,宋进元就说了此案的所有细节。人证和物证确实齐全,叶庚虽未认罪,但似乎并无翻案的可能。

人是在国子监被带走的,带走叶庚的是刑司那边的人。叶庚现在人在刑司大牢,刑司那边应该是得了谁的命令,他都没有办法见到人。

他总觉此事颇多蹊跷,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叶大姑娘,此事怕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话怎讲?”叶娉忙问。

宋进元犹豫再三,还是将那日自己无心之言被陛下听去的事说了。能越过他们京吾卫抓人的人,除了温御那小子就是上面的那位。

陛下连最疼爱的外甥都罚,又怎么可能放过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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