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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风云变化最是无常的当属天子脚下。帝王心思难测,一念新秀崛起,一念世家崩塌。王御史被陛下训斥内宅不修之后,几乎所有位列朝堂的官员都能看出来,王家已然失了帝心。

底蕴深厚的高门大户一旦失势,或是在一夜之间倾覆,也或者是悄无声息地日渐落败。王家自诩百年清贵,又倚仗陛下对王太妃的感恩之情,这些年可谓是风光至极。几个月前他们恐怕还想着借二皇子的势,如何让家族更进一步,却不想形势会急转而下。哪怕他们将三房分了出去,亦是徒劳无功。

接连几日,王家大门紧闭。

一直到常老夫人八十大寿,王家人才出门走动。

常府迎客的是杜氏和兰氏妯娌俩,兰氏一见叶娉就笑得合不拢嘴,又是夸她有福气,又是向她道喜。

她虽未宣扬怀孕一事,但这样的事根本瞒不住。因着她现在是郡王妃的身份,还怀了身孕,自是受到最好的招待。

此次宴席,叶氏也带着叶婷一同前来,这也是叶婷第一次正式亮相。前几日宋叶两家已敲定婚期,是入秋后的第一个黄道吉日。

温御不知是如何同宋进元交涉的,反正宋进元爽快地将自己的私产全交了出来。他的私产当然比不上温御,但也十分过得去。那些东西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全充作了叶婷的嫁妆。

叶婷知道自家大姐心疼自己,当时就哭了。

叶娉抱着她安慰许久,打趣她说舍不得嫁那就不嫁了,不想她脸上虽然带着泪,却是坚定地摇头。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宋进元等不急,这婚期自然是拖不到明年。

婚期定下之后,姐妹俩又单独说了好些话。叶娉说来说去还是不太放心,再三叮嘱她若有不对之处,应立即告诉家人。

叶婷郑重地应了,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

宋家人对她很满意,一是她的力气,极合宋将军的心意。二是她和宋进元的八字相合,深得宋夫人的心。最重要的是她是宋进元唯一的妻子人选,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她,宋进元极有可能成不了亲。

甚至这原因种,宋家上下对她那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是以宋夫人一看到她们,立马就笑着过来了。

叶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这样正式的宴席,自然是有些拘谨。好在宋夫人健谈,她也就慢慢放开了一些。

不时还有人过来同她打招呼,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是不认识的。有宋夫人在一旁提点,她也能勉强应付。

世事最难料,谁能想到以前还籍籍无名的叶家会成永昌城的新贵。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叶氏自己都想到会有这一天。丈夫已是国子监祭酒,大女儿是郡王妃,二女儿即将嫁给将军府的独子。两个女婿简在帝心,一个比一个出色。两个儿子亦是学习刻苦,深得郭夫子的器重。

人对于他人的态度变化,最能第一时间感知。

她感受到的是别人的讨好与有意结交,备觉受宠若惊。若不是之前大女儿提醒过一二,恐怕多少会有些失态。

与她相反是王家人的感受,落差之大如两重天。哪怕旁人还是同她们说话打招呼,但那微妙的态度变化最是让人难受。

一个家族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有可能是漫长而又痛苦的。那种努力挣扎依然无法重拾辉煌的无力,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温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前她出席这样的场合,不说是众星捧月,那也是很多人讨好的对象。而今她不说是受到冷落,却也明显能感觉到别人的刻意回避。

所以当叶氏被人奉承时,王家几位夫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叶娉和叶婷姐妹俩长得相似,却又气质完全不同,俨然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且不说这对姐妹婚事何等如意,单说俩人的容貌也足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多会的功夫,姐妹俩旁边又多了一个温如沁。

美人谁不爱看,而且还是三位。

常老夫人眯着眼,指着她们问身边的常夫人。“瞧着眼生的紧,也不知是哪家有福气的,竟是得了这么一对双生花。”

老太太年纪大,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京外的庄子上静养。是以叶娉来过常府几回,一次也未与其见过。

常夫人在婆母耳边说了什么,听得常老夫人连连点头。

“晓得了,是承天媳妇和进元那小子未过门的媳妇。那两个小子倒是眼睛毒,下手也是又快又狠。甚好,甚好,我瞧着都高兴。”

宾客们一一向常老夫人贺寿,常老夫人始终带着笑,时不时说上几句。

轮到叶家人时,常老夫人让叶娉和叶婷姐妹俩往前一些。她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越发的慈眉善目。

“看看这两张小脸,长得这么像,又这么好看。我老太婆看着心里都欢喜得很,料想承天和进元那两个小子也是喜欢得紧。”

这话一出,听得在场的夫人心思各异。

一位朱色金绣褙子的夫人,在听到常老夫人这句话之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她凌厉的目光看向叶氏母女这边,正好与叶娉的眼神撞个正着。

叶娉认识她,她是王家大房的大夫人刘氏,也是温夫人的娘家大嫂。

刘氏瞬间移开目光,继续端着架子。

世家宴会的流程几乎差不多,先是宾客集聚一堂,说些家常显摆儿女,接下来才是入席。众夫人各有妙招,或是迂回或是直接,无非是要让在场的其他夫人知道,自家有女初长成,

不知是哪位夫人提到了庶女,刘氏极为不屑地说了一句庶女祸家。这话得到了不少夫人的附和,毕竟没有哪个正室会喜欢家里的妾室和庶出的子女。

大多数人都看出门道,有意无意地看向叶氏母女。

叶家和王家之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场之人皆已有所耳闻。一个庶女嫁人之后反与娘家断亲,刘氏这话定然是意有所指。

叶氏瞬间白了脸,坐立不安。

她是王家庶女,这是哪怕断亲改信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想说她是庶女,但她的女儿们全是嫡出,可是话到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叶娉冷了脸,看向刘氏,“敢问这位夫人,庶女从何而来?”

刘氏端着身份,故意不理她。

她面上未有半分窘迫,也不见被人忽视的羞恼。“庶女亦有父,若无生父,何来庶女?庶女既非天生地养,岂能称为祸家之源?”

刘氏大怒,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居然敢教训她!

不等刘氏回击,叶娉又道:“且不论嫡庶。单就这句话而言,王夫人实在是偏颇,祸家之源何其之多,譬如不孝子,譬如自己一时不察行差踏错。你居然一言以蔽之,怎么不让人怀疑是为自己家族的日渐落败与腐朽找借口。”

“你说谁落败,说谁腐朽?”刘氏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他们王家何等门第,岂容一个庶女所生的贱种说三道四。

众人神情微妙,虽说郡王妃说的话也不甚委婉。但在场的夫人都是正室,她们视男子为天不假,但对自己的夫君未必没有怨恨。

叶娉敢在常家的宴会上怼刘氏,也并非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她知道常家有祖训,几代都没有庶出的子女,所以她才会站出来正面刚刘氏。

“一家草包软骨头,男女老少黑心肝。养的儿孙似草包,难道不是落败之相?残害姨娘,算计出嫁庶女,难道不是黑心肝?”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道郡王妃今日是要向王家人发难。谁不知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分明就是郡王妃自己说的。

有人下意识看向温夫人,温夫人可是王家女。眼下婆家的侄媳妇这般贬低自己的娘家,身为国公夫人的她能忍吗?

她当然不能忍。

她没有开口,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媳庆阳郡主。庆阳郡主垂眸玩着自己指甲,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这对婆媳不动声色地较着劲,谁也不想自讨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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