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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马上醒悟……不是说自家这个表妹如何,而是说自己这个外甥是目前自己唯一有一定血缘关系的下一代,尤其是考虑到张行本人其余的亲属关系缺失,就更显得重要了。

偏偏白总管也在队伍里呢。

张行反应过来,却也懒得理会,反正孩子到了邺城,确实会教育环境更好一点,总不能撵回去。唯一的困惑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是他,还是白有思,似乎都对生孩子这件事情没有确切的追求。

这是夫妇二人不对劲,还是怎么回事?可为什么其他人都对此没有太多反应呢?

好像,好像,帮内许多同龄人也多没有子嗣?

据说是修为越高,子嗣就越少,可这正常吗?

“有个事情要告诉你们……”走到掷刀岭前的路口,早就从柳城方向过来的李定已经等在了这里,然后就在路边语出惊人。“十娘有孕在身,我已经让她提前回去了。”

张行和白有思明显都懵了一下。

然后不及恭喜,张首席就进入到了政治动物模式:“这是好事,让她去邺城,等开会时推你做北面主帅一定轻松不少。”

李定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虽然还是嘲讽,语调却朴实了许多:“我便是将她留在身侧,你难道没本事推我到主帅?”

张行干笑了一声,却又来问:“如何数年不见开花,今日结果?”

“你说为什么?”李定昂然道。“修行之事耗时耗力,所以修为之辈本就子嗣艰难,何况咱们生逢乱世,之前五六年最好的时候整日四处奔波,常年宿在军营里,聚少离多,也就是这半年,你强行压着帮里歇了半年,帮中这些头领才出了些子嗣……”

张行想了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有思倒是一语道破:“可是按照日期,十娘应该是在幽州乃至于在北地怀上的,跟之前半年停歇有什么关系?何况别人四处奔波聚少离多是真的,十娘却常常随你身侧,哪里要这么计较?”

李定一时讪讪。

张行倒是没计较这个,反而例行思维跳脱:“可曾取了名字?”

“你在开甚玩笑?”李定一时发懵。“男女都不知道。”

“若是生了男孩,就叫悟空,若是生了女儿就唤作沉香。”张行想了一想,怎么都没法将哪吒二字说出口,这不成字呀。

“悟空倒也罢了,还算有些经学影子,沉香算什么?”白有思都听不下去。“女孩子如何能用香料取名?”

张行只能点头:“那就叫李贞英。”

“别胡扯了。”李定无奈至极。“我找你来不是送行,也不是说这个的,只是不好瞒着而已……张首席,张三郎,你将北面托付给我,有一个地方就显得重要了……幽州你准备交给谁?”

张行肃然一时,却又反问:“你觉得谁好?”

李定看向了白有思。

张行立即摇头:“不行,我也不瞒你,我准备让三娘去做南面元帅。”

白有思面色如常,俨然是夫妻间讨论过此事。

“若是这般,为何让三娘来大行台做总管?不继续去领兵,顺势转向南方?”李定略显不解。

“因为南面和北面不一样。”张行肃然道。“南是佯攻,北是实攻。南方本就有淮右盟的兵,咱们只要以少部分精锐攻击特定城市,沿着大江控制局面就可以,北面则是大兵团野战,是一刀毙命。所以,要让三娘先掌握类似于之前靖安台那种力量,同时让你先经营北地,做好准备。”

李定想了一想,也点头赞同:“不错,若是三娘往南路走,必然能让白横秋侧目,三娘的修为也适合在南方施展。”

白有思低头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自己的身世。

与此同时,张行微微颔首,再来询问:“三娘之外,可有人选?”

“你让徐大郎留在幽州如何?”李定继续来问。“他虽有些心术不正,但仅论天赋和能耐,绝对是帮中翘楚,你看柳城的事情,他支援的极快极好,他在幽州坐定,对我助力最大。”

“其一,徐大郎我要放在身边当中军元帅。”张行立即摇头。“其二,把他放到地方上对他来说对帮里来说都未必是好事。”

“那……要不把幽州一并划给我。”李定图穷匕见。

“不可以。”张行摇头以对。“不光是帮里不能同意,更重要的一点是,一旦把幽州划给你,白横秋就会警觉了。”

李定沉默以对,半晌方才颔首:“有道理……那你准备安排谁来幽州?”

“窦立德如何?”张行也不遮掩了。

“窦立德……”

“窦立德这个人好就好在他擅长处理关系,而且幽州这般大,能调过来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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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终于无话可说:“也罢,窦立德总比单通海强……”

“我回河北,先见一见雄天王、徐大郎、窦立德、洪长涯这些人,透透风,协调一下,这些是帮里真正的核心,总得尊重他们的个人想法,然后再回邺城。”张行想了一想,给了最后答复。“但你放心,一切的布置都要服从咱们的大方略,我就是要借你李四郎的雄迈来定胜负,若是窦立德不来,我就把小周调来。”

李定叹了口气,只能点头:“你最好说话算话……最后一件事,你回邺城不能待太久,要快点发兵支援,按照你之前传来的说法,听涛城前要有一场大战,战场已经铺开了,我兵力不足。”

“这是自然。”张行点头。“北地的事情,无论如何不会拖到冬日的。”

二人说定,终于放行。

而张行这一次则是畅通无阻,直入幽州。

抵达幽州,喊上镇守幽州的徐大郎说了些话,问了下河北情况……说是询问,其实张行此番进入北地只不过是一个月,并没有哪里翻天覆地,甚至河间和幽州的人事安排都没妥当呢,唯一的重大变化是单通海进入晋北,联合洪长涯与大英的兵马在山地里做了一场,却不分胜负。

当然,对于黜龙帮而言,打通晋北,本身就是一个胜利。

于是张行复又四下传出哨骑,点了河北北部周边几位要害人物,要他们来见,却不是往幽州,而是往南下道路上雄伯南雄天王的驻地。

也就是当日徐水之战黜龙帮的战后大本营处。

更加庞大队伍继续向前,抵达彼处时已经是五月上旬,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好在此地作为之前一战的战后大本营,很多建筑都齐全起来,围绕着之前他们屯驻的市集,甚至有些城市的感觉了。

而因为距离和轻车简从的原因,此时窦立德、洪长涯、冯无佚都已经抵达,只单通海还在晋地驻扎。

张行见了几人,却没有搞什么场面话,也没有着急公开谈论正事,而是直接让三人先回营,自己则是先带着白有思、徐世英与雄伯南匆匆做了说明,算是先行得到了雄伯南的认可。

随即,就在当晚,开始分批召见那三人。

先见的是窦立德。

窦立德来到此处,只见星光之下的一个小院,外面全是踏白骑,秦宝亲自领着巡视,内里却居然只有张、雄、徐、白四人,联想起白日不急脸面的将自家三人各自撵回,却是心中猛地一跳,晓得是要说关碍大事,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以至于张首席亲手给递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都忘了喝。

而送完酸梅汤后,张行便也开门见山:“窦龙头,马上去邺城,有个临时的大会,我们想请你会后转到幽州去起行台,做幽州行台的军政指挥。”

坐在对面条凳上的窦立德听到这话,一半放下心来,一半却也有些犹豫。

放下心,自然是因为幽州位置紧要,地盘也大,相比较留在之前的将陵,肯定是往上走的,而且他也有信心梳理好幽州复杂的关系,安抚好本地人心,甚至将这些人收拢起来,围绕着他窦龙头一起进步。但犹豫,也是有道理的,这几个月窦龙头自问也有些思索……黜龙帮横扫河北如卷席,甚至如今北地也大举入手,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地方上做个管着几郡地盘的行台指挥,果然是进步吗?

“首席,天王,照理说幽州极盛大,让我来管,是首席信重我。”窦立德没有犹豫,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本就是河北义军出身,又在河北做了龙头,大行台里一直对我有说法,说我要挟河北地方来自重,现在又去幽州,若是经营久了,怕是闲话更多……首席,我不怕,不怕累,只怕被帮里嫌弃,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去大行台做些事情。”

张行点点头,却看向了徐世英。

徐大郎即刻开口,却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窦龙头,当日我们黜龙帮起兵,喊得是剪除暴魏,安定天下,到了现在剪除暴魏实际上已经成了,可安定天下还没有,替天行道也在路上,你觉得咱们如何能安定天下,又如何替天行道?”

窦立德一愣,缓缓来言:“我觉得,只要能做到替天行道,就能收拢人心,壮大力量,到时候自然能安定天下。”

“是这个道理,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问具体如何操作?”徐大郎不由失笑。“比如军事战略上的操作与安排。”

“徐副指挥有话直说。”窦立德无奈至极,他懂个屁的具体军事操作。“军务上我素来苦手。”

“不瞒窦龙头,其实张首席作为北地人,却是早早起了一个基本的念头,来对付咱们最大的敌人,也就白英。”微微风中,徐大郎先以手指西南。“东都是天下之元,不得不争,而司马氏在东都,虽然有识之士都晓得,他们迟早会为他人做嫁衣,可司马正之强,东都之坚固,粮储之深厚,真要是争,怕是要血流成河,要精疲力竭,要命悬一线的……所以,首席的意思是,他率河济之众,以大行台为辅,不能说佯攻,而是耗在彼处,拖住司马正与白横秋这两家主力,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让白横秋得了东都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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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立德没有说话,而是极为严肃的认真听讲。

“随即,以李定李龙头为首,集北地之众,辅以河北之经济,渡苦海,伐巫地,然后南下取白英之脊,则大事可成。”徐世英继续来言。“若有必要,还可以遣一大将南下,扼大江,逆流而上,分白氏之力……此所谓,明取东都,暗渡苦海之计!”

窦立德懵在了那里,他的军事眼光没法让他去评判这个计划的优劣,但是他很快就又意识到,这种级别的战略计划从来不是优劣的问题,而是可行性。

且只看眼前四人,俨然都是认可的。

没错,这就是张行一直以来的一个军事战略计划,从一开始的腹案,到与白有思的私下讨论,再到必然的执行人李定认可,然后是与陈斌、徐世英、马围三人的透露,接着是此番北地之行,白有思和张行分别亲眼目睹了北地的战争潜力和客观可行的地理条件,终于是决定将方案在最高层摊开了。

其实,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真正出奇的地方,这种局势下,东都必然是要争的,但因为司马正的存在,导致东都这个必争之处太硬了,硬到让人生畏偏偏还不能放弃。

那还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是咬住东都的同时,从南北两个方向找法子。

南边好说,不止是黜龙帮会派大将南下,白横秋也一定会派大将以方面之任从大江处绕行,以图包围东都。

而北面呢,北面当然是渡苦海,借巫地再南下……只不过,迄今为止,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进行过这个路线的尝试而已。

这些人之前同意,本质上也是因为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老窦。”张行见状缓缓提醒。“这个策略,目前只有这里的几人和李定李龙头、陈斌陈总管那里有些知晓,马分管也晓得额一些,你是第八个知道的……有什么看法吗?”

“要我说看法,我如何能与首席、李龙头、徐副指挥相比,若是你们觉得可行,那就可行。”窦立德咬牙道。“所以,让我去幽州,是要为李龙头做遮掩和辅助?”

“是。”

“那我愿意去!”窦立德霍然起身。“我怕的,只是自己被帮里空置,不能尽力做事情罢了,若是能为北路主攻辅助,自然尽心尽力。”

“好!”张行立即颔首。“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请冯公和洪龙头来。”

窦立德如释重负,重新坐回去,本想问问张行,自己到幽州,将陵行台怎么处置?谁来接手?但目光一扫,发现自己坐的条凳与对面四位对着,明显是被召见的样子,不由心中微动,于是站起身来,从容挤到了斜对面徐大郎凳子上,乃是摆出了一副等待召见他人的形态。

也不嫌天热的。

而片刻后,冯无佚与洪长涯过来,后者端着冰镇酸梅汤落座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为何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是热的……难道有人坐过不成?

见到两人,张行也没有多余客套,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洪龙头,自从当日白总管晋北一行,助你起事以来,晋北一直立场坚定,自认黜龙帮一脉,当日遣尉迟融来救,更是铭记于心,何况你谨守晋北,多年不失,委实了得……现在帮内联通一体,你可有想法?是要入邺城大行台做事,还是继续在地方立行台?”

洪长涯晓得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却是立即起身行礼,说出了自己早就坚定好的想法:“首席明鉴,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起事,是因为当日白横秋为政偏狭,以晋北地广人稀,纷乱难治,非但不救灾荒,反而将我们这些所谓晋地纷乱之辈尽数撵了过去……首席,无论如何,请留我们在晋地前线。”

“好。”张行点头。“那来武安如何?”

洪长涯一愣,还没开口的冯无佚也愣住。

“武安行台,原本有武安郡、襄国郡、赵郡三郡,我现在加上恒山郡,一并与你,请你替我防备兼渗入晋地……如何?”张行继续来问。

洪长涯仔细一想,也一时无话可说。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行台人口、经济、地盘都比晋北穷荒且不全的三郡要好,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三郡也的确符合自己刚刚要求的对晋地前线,挨着自己老家,更重要的是,这个行台的设立,明显是充当了整个河北精华之地防护的……仅此一条,不能说人家有什么歧视,或者什么不信任的说法。

说白了,是收编,是兼并,是要吃掉你,但条件很好,面子里子都有……唯独,唯独若是信任,让自己留在晋北又如何呢?不更省事吗?

一念至此,洪长涯认真来问:“若是这般,敢问张首席,李龙头又去何处安置,晋北又谁来接手?”

“李龙头要担任北面元帅,扫平北地之前,这个行台也只是空置,我也与他说好了。”张行说着,看向了雄伯南。“至于晋北,我想让徐州行台的副指挥周行范接手。”

雄伯南想了想,也只是点头。

洪长涯当然知道周行范是张行心腹中的心腹,却是愈发不解,这个晋北三郡这么穷,只守着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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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似乎是猜到了对方想法,张行也笑道:“不瞒洪龙头,我准备让周行范适应起来后,将幽州靠近苦海的地方一并分过去,让他仿效当年的于叔文……届时,晋北不止是应对晋地的前线,也是借着苦海控制北地局势的要害”

洪长涯立即点头:“张首席若有此番计量,在下无话可说,愿意移镇。”

张行这才看向冯无佚:“冯公,武安行台的事情还要劳烦你多多协助洪龙头。”

冯无佚更是无话可说。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妥当,倒是窦立德还记得将陵行台的时候,便正色来问:“首席,将陵行台可有安排?”

“有。”张行笑道。“将陵不设行台了,济北也是,河间也不设了……便是魏郡也不设了,这些个远离前线的行台全都撤离,然后统一归大行台直属,军政分离。”

窦立德一惊,复又来问:“可要是这般,柴、魏两位龙头要如何,都入大行台吗?”

“大概如此吧。”张行言辞闪烁,且忽然转移了话题。“诸位,你们说以这个地方的规制和新纳的屯田兵,足以新建一个县出来吧?”

“是。”雄伯南立即接口。“我之前就与大行台那里说了,这里安置的俘虏太多了,部队往来,物资运输,也把这里给带起来了,可以专门派人来管……是可以新建一个县。”

“那我来起名字如何?”张行端起酸梅汤起身自顾自言道。“三辉分日月,普照天地,而日月合为明,可见三辉既明……黑帝爷只敬天地人,我们后人不敢这般,还要敬一日二月四御,此地就叫做兴明县如何?”

众人尚有些发懵,却先觉得周围风起,晃动星野,而头顶双月,虽非月中,却也莫名更加明亮起来,白有思更是猛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张行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然后举空碗对月:“三辉流转,大明终始,四御分野,则黜龙以登天……诸位,若是能尽得天地运转之机,那我大明天下无敌呀!”

几人终于醒悟,窦立德更是莫名有那么一丝心痛……大明是个什么鬼呀?非得蹭三辉,多俗啊!他都想好了的,叫大夏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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