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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就是前些天,我们单位的总工程师被人举报了,汉城革委会那边,负责这事的,就是秦力。”

爱立这时候有些不懂了,“那彭南之为什么不把姜瑶接到汉城来,她现在完全有能力给女儿安排一份工作吧?”以彭南之袒护女儿的程度,她再嫁,大概率就是为了这个女儿,怎么还会放任女儿在乡下当知青?

姜蓉蓉犹疑了一下道:“可能是姜瑶不愿意回来吧?”她中间托人给奶奶寄回来几封信,奶奶也偷偷找人给她写了两封信,提过姜瑶现在变了很多,人勤快了不说,对奶奶也挺孝顺的。

想到多年没有回去的老家,姜蓉蓉一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爱立见她不说话,以外她睡着了,也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爱立和姜蓉蓉刚到车站门口,就见左学武已经等在那了,一小时后,三人上了前往西省南市的火车。

下午一点下了火车,又转大巴车.拖拉机,拖拉机开不久,就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澄黄色的稻浪,这边是梯田,一眼都望不到边,许多农人正埋头在地里割稻,除了拖拉机的柴油外,空气里都弥漫着新鲜稻子秸秆的香甜味。

十一月初的天,有些人都穿了毛衣在身上,出了汗,就脱下来放在稻子上面,这生动鲜活的画面,看得爱立都有些恍然,像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去奶奶家的场景。时空在变换,但是每个时代的人都是一样的,像农民仍旧要为了填饱肚子,在地里挥着汗水割稻子。

技术的改进和革新,在每个时代都是有意义的。

拖拉机是隔壁村的,把姜蓉蓉她们送到,就“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开走了,一群好奇的小孩围拢了过来,领头的圆脸姑娘大概十二三岁,笑呵呵地朝她们问道:“你们来找谁?我们都没见过你们。”

姜蓉蓉笑道:“我是姜四奶奶家的,回家来看奶奶。”从兜里拿了一把糖出来,一人发了一颗。

小姑娘手里捏着糖,盯着姜蓉蓉的脸,好半晌才问道:“你是蓉姐?蓉姐姐对不对?哎呀,四奶奶常和我奶奶念叨你呢!蓉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地里喊四奶奶!”说着,一阵风一样地跑走了。

姜蓉蓉问一个小孩道:“刚才那个女娃子是谁家的?”

“是姜三奶奶家的啊,她叫小萍。”

姜蓉蓉忍不住笑道:“原来是小萍啊,长这么大了。”和爱立.左学武道:“还是我堂妹呢!就是她爸只比我大十岁。我带你们去吧,我家在村子中间,一会就到了。”

姜家的房子,在整个村子里来说,都算是体面的,青砖瓦房,中间带个院子,从外面看内里像是不小,此时黑灰色的大门上正挂了锁,姜蓉蓉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头伸出头来的一棵枇杷树,微微叹道:“我奶奶都七十多岁了,还整天下地干活。”

爱立也想到了自己奶奶,有感而发道:“是的,村子里的老人家,很多都闲不住,都想着活一天,做一天,没有休息的想法。”

左学武垂着眼睛,没吱声,他的爷爷奶奶可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他爸爸去的早,老俩口能扒在他一家人身上吸血半辈子。他现在就想着在学校里学点人样出来,然后把妈妈和妹妹接过来,以后不和那些人拉扯了。

“蓉啊!是蓉丫头回来了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爱立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梳着简单的低髻,身形瘦削,脚步还算利索,正朝她们过来,眼睛几乎一下子就定在了姜蓉蓉身上。

“奶!是我!”

“真的是蓉丫头啊!”老太太直到这时候才真得哭了出来,一把拉着姜蓉蓉的手,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但是泪水似乎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睛,顺着满是沟壑的脸,滑落在前襟上。

姜蓉蓉也哭成了个泪人。

爱立看得眼睛红红的,心想,还好久别还能重逢。

忽然身后有个姑娘,声音轻轻地道:“奶奶,先开门让姐姐进去吧,她还带了朋友来呢!”

爱立这才注意到,姜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白棉布衬衫,裤腿稍微挽起来一点,一双灰色的布鞋上还沾着草屑和泥土,背上背着一个竹篓,里头装着半篓子野菜,还有一把镰刀。头发全汗湿了,紧紧地贴在头皮上,除了面皮还算白净外,现在的姜瑶和村里的女同志们,差别并不大。

想当初在友谊商场里,那个戴着欧米伽,穿着时兴的连衣裙和小皮鞋,斜着眼看人的姑娘,爱立都觉得恍如隔世一样。

姜四奶奶听到小孙女的话,忙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抹了两下眼睛,“是,是,瞧我高兴得忘了。”边说着,边从老蓝色对襟褂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了。

和气地对爱立道:“孩子快进来,是蓉蓉的同学吧?”又望着左学武道:“这是你弟弟?长得怪好的。”

“是,奶奶!”

倒是姜瑶记得沈爱立是没有弟弟的,猜测是不是她后爸那边的孩子,对左学武多看了两眼。

院子里晾着好些衣服,从颜色.式样看,像是住了四五个人。

就听老太太朝姜瑶喊道:“哎,瑶瑶,你去厨房里拿个菜刀和大碗来,我把家里鸡杀了,晚上给你姐姐做顿好的。”

姜蓉蓉忙拦道:“奶奶,不用,留着生蛋吧,杀了怪可惜的。”

姜老太太望着大孙女笑道:“不可惜,就要给我蓉吃。你这孩子,几年都不回来,该给你吃的。”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做了一天的车了,快去房里休息会儿。对了,现在村里来了批知青,我们家住了俩个姑娘。你晚上和这女同志住你原来的房间,你那房现在是瑶瑶住着,她晚上和我睡就成。”又看了下左学武,有些歉意地道:“这小同志,一会我让瑶瑶把堆柴火的房间,收拾一下,你将就一下,咱农村条件不好,你不要嫌弃。”

左学武笑道:“奶奶,没事,给我一块木板能躺着就成。”

姜老太太见这孩子,笑容明亮,真得不在意,才放下心来,朝厨房里头的姜瑶喊道:“瑶瑶,别忘了,在碗里放点清水。”

姜蓉蓉见奶奶一心要宰杀了鸡,没有法子,拉着爱立去了房间里头放行李。

走之前,招呼左学武先坐会,左学武笑道:“我去给奶奶帮忙。”撸了袖子,三两步就上前给老太太把鸡抓到了,老太太看他动作利索,笑道:“在家里干过活?你和你姐可不怎么像,我看你姐进我家来,看什么都新鲜的很,可不像是乡下孩子。”

左学武笑道:“是表姐弟,听说我姐来这边,跟我姐来看看,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谢谢你们陪蓉蓉回来,是我蓉蓉,给你们添麻烦才是。”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护着大孙女回来的,前头二儿子和二儿媳干的那些事儿,她这两年也渐渐从瑶瑶嘴里套了出来,她就说,蓉蓉这孩子,平时最是孝顺,怎么舍得离家跑到边疆去,一去几年都回不来。

现在看到蓉蓉回来,又担心这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见左学武按好了鸡头,给鸡抹了脖子,才试探着道:“你们这一趟要是不急,一会你帮忙劝劝你姐,跟蓉蓉在我家多住几天,乡下别的不多,新鲜菜蔬还是有的。”

“哎,好!”左学武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他在路上就听说了,姜同志这回要在家里待几天,爱立姐也没明确说哪天回去,他猜是要陪着住几天的。

老太太得了准话,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乐呵呵地道:“刚好家里还有晒干的蘑菇,今天给你们做个小鸡炖蘑菇。”

房间里头,姜蓉蓉正和爱立在收着她的行李,除了几件衣服,都是给奶奶带的东西,一些边疆的干果,一件军绿色棉大衣,是半新的样式,但是看着就厚实,姜蓉蓉和爱立道:“我想着给我奶奶改件冬天的袄子穿,她冬天还常去河边洗衣服,那风冷得直往人心口钻。”

爱立道:“这个料子耐磨,用的棉花也是好的,老人家能穿好些时候。”

姜瑶就是这时候来的,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低着头道:“姐,对不起,先前是我黑了心,差点让你走不成。”

姜蓉蓉和爱立对视了一眼,俩人眼里都没有意外,猜到这一趟,姜瑶会开口说这事。就是没想到,才刚进门,她就过来了。姜蓉蓉正要开口说“没关系”,爱立拉住了她。

站在门口的姜瑶,已然窘迫的不得了,脸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并不敢抬头看堂姐,也不好意思看沈爱立。

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她才听到堂姐不轻不慢地道:“好,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再犯。良心的债,可不是那么好背的。”

姜瑶是鼓足了勇气,过来说这句话的,此时见堂姐虽然态度不是很好,到底是接受了,忙应了下来,“姐,我以后都不会了。”

姜蓉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姜瑶也很识趣地道:“姐,那你先忙,一会饭好了,我来喊你!”她的步伐,比来的时候轻快了很多。

姜蓉蓉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气道:“其实她人不坏,就是以前太任性妄为了,在这边,奶奶对她管得严,再加上也遇到了点儿事,人就清醒了点。”接着,姜蓉蓉就把这边有知青,曾哄着姜瑶结婚,把她手里的钱骗光的事儿说了。

末了道:“差点就真成了,是奶奶拿着柴火棍子,把她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说要是想结婚,回城里结去,别想着住她的房子。那回奶奶下了狠手,她估计知道奶奶是动真格儿的,在家里好些天没敢出门,不成想,那男知青在镇上还勾搭了一个,很快就和镇上一个脚有些跛的姑娘结了婚,到供销社里上班去了。”

爱立听得心惊肉跳的,“那还真是险,不是老太太下狠手,她这么好糊弄的性子,以后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姜蓉蓉点头,“可不是嘛,她刚来村里的时候,手里头钱不少,穿得又时兴,我说句俗话,不知道多少人把她当成了肉包子,想来咬一口。倒是自那一回,就消停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奶奶下地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