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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留在了马强强的脸上,像是要看出个洞来。

马强强忐忑地握着手:“哥,怎么总看着我,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陈子轻喃喃:“小马,你把我吓得好惨。”

“不是你,跟你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他自我否定,突然眯起眼审视马强强,“你第一个发现我的?”

马强强呆愣愣地说:“是我,这件事我都跟主任,跟钟师傅,钟菇,总技术,汤同志……我跟很多人说了,我去上厕所,不知道怎么就坐在隔间睡着了,我开门看到你躺在隔间外面的地上,赶紧就叫人了。”

陈子轻默了。这缺少的部分比他预料的还要大。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吐字有点模糊:“小马,我看到了两个你。”

马强强跟汤小光异口同声:“两个?”

“嗯,两个。”陈子轻打了个明显的寒颤。

马强强:“……”

汤小光:“……”

陈子轻发现他们表情痴呆,他都顾不上怕了,踉跄着从床上站起来,情绪激烈地指着马强强说:“鬼装成你的样子骗我进厕所,说有个隔间里面不对劲,我就把门打开了。”

他的喘息变得困难,声音低了下去:“我在隔间里看到了你,你说有鬼,你叫我快跑,鬼就贴我身上了,跟你是一张脸,往我跟前凑,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腐臭的味道从鬼嘴里往外跑,跑进了我的嘴里。”

后半句是他想象的,鬼肯定是那种气味吧。

陈子轻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完,看到的就是马强强听鬼故事的样子,两只手放在耳朵边,只要是自己不敢听的就迅速堵住耳朵。

那汤小光呢。

他紧抿嘴绷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其实是在憋笑,肩膀正在轻微颤动。

陈子轻气怒地踢了下床被,冷静点就原谅了他们。因为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会信。

这么荒诞又惊悚。

陈子轻沮丧地跌坐回了床上,孤立无援的感觉油然而生。

汤小光大概是同情,他接住这个快掉到地上的话题延申了一下深度:“轻轻,你听说隔间不对劲,还去看啊?”

陈子轻噎住,他当时困顿脑子反应慢,再加上从来没在厕所遇到过不对劲的事情,一直都是让他放松的地方。

就大意了。

哪知道会迎来暴击。

“虽然我知道是假的,可我今晚还是不敢回家了。” 马强强眼泪汪汪,“我让钟菇送我吧,她家跟我家在一条街上。”

陈子轻瞪过去。

马强强瞬间停止抽搭,他唯唯诺诺地吸了吸鼻子。

陈子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要是换个人跟他求救,他可能不会那么松懈。

那可是小马啊,他来到这个世界相处最多最了解的小马,性格懦弱胆怯,一点都经不住吓的小圆蛋。

陈子轻把他叫过来,掐他的脸。

马强强吃痛都不敢挣扎,就让他掐,还怕他手举得累,卑躬屈膝地顺从着。

陈子轻捻捻指间的脸颊肉,热的,知道疼,是人。他这时候终于把疑虑从马强强身上收走:“回厂。”

汤小光惊讶道:“轻轻,你不在医院观察啦?”

“观察什么,医院阴气重。”陈子轻恨不得长翅膀飞。

汤小光:“……”

三人出了医院走到日光下,没了楼里的阴凉,周遭温度高了不少。

附近树上有布谷鸟在叫。

“布谷”

这个时候工人家属来医院不管是探望还是看病,都要赶时间,急急忙忙的,家里三五亩的田在等着插秧苗。

陈子轻觉得鸟叫声比平时要动听,他闻着草木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汤小光落后点跟马强强咬耳朵:“小马,你觉得你哥说的事有几分真?如果是假的,那他为什么会晕倒,醒来也发抖害怕,他吐是生理性的恐慌引起的,那会是巨大的,难以想象的恐慌。”

马强强忧心忡忡:“我有个亲戚的头让人敲了一棍子,之后他看起来好了,没有问题了,谁都没想到有天他竟然把爹妈当怪物,说要绑起来放火烧死,我哥前不久磕破头了,可能也出现了幻觉。”

汤小光茅塞顿开:“上次轻轻说有人进他宿舍把他柜子边的电线撞晃了,大家就觉得是他的幻觉,他脑子里的血块还压迫着神经呢,三个月后应该就能好。”

“小马,你那亲戚后来怎么样了?”汤小光好奇地问。

马强强说出两个字:“死了。”

“人各有命。”汤小光唏嘘了声,“我们得多注意轻轻的情况,真不是闹着玩的。”他把手放在嘴巴两边,甜甜地喊,“轻轻,你找有太阳光的地方走干什么?”

“不要管我。”陈子轻在阳间用阳光驱邪,现在想来,那时候幸好他晕了,他要是不晕,一定会被活活吓死的。不对,他这副身体已经是死的了。

他是僵尸吧。

好像也不像僵尸。

陈子轻抬头看太阳,大白天的,鬼怎么会出现呢,鬼不是不能见阳光吗?

不是,鬼没在外面,鬼在厕所里,算是屋里,灯光是不怕的。

陈子轻的心底直冒寒气,他不开那扇门会怎样,马强强会怎么样他猜不出来。鬼吓马强强,用马强强的皮引他去隔间吓他,没有要他们的命,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还有一点,鬼只在他们面前现身吗?

陈子轻等身后两人走上来,试探地问:“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汤小光踩着台阶张开手臂,稳稳地走着:“没有。”

马强强摇头。

陈子轻一路没有再说话,直到他走到宿舍楼底下,汤小光被同事叫走,马强强犹豫着拉他袖子:“哥,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马强强说起了小钱的经历。

陈子轻睁大眼睛,他想起来了,当初他第一时间跑去医院打听,只是在得知不是电线相关的事以后,敷衍地给了点关心就离开了。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陈子轻可以确定,暖水瓶就是鬼拿的,不止他跟马强强遇到鬼。他马上让马强强陪他去找小钱。

大中午的,工人不是在休息,就是在吃午饭,小钱属于后者,他在宿舍的上铺躺着,床四周绑了根棍子,已经搭上了蚊帐。

陈子轻站在床边跟他聊天。

小钱不想提那件事,他为难地说:“对不住啊向师傅。”

他以为向师傅不会理解,只会和其他同志一样,当他脑子不清醒瞎说。

没想到向师傅说:“我能理解。”

这段时间抑郁惊疑的小钱鼻子一酸,终于碰到一个能理解他的人了,也许这就是诗歌里的智慧吧。他哪知道向师傅能理解,是感同身受。

陈子轻用唠家常的语气问:“后来还有没有再出现那类情况?”

“就那一次。”小钱剥着手臂上的套袖,“向师傅,没别的事我就午休了。”

陈子轻说:“你午休吧。”

他啃着嘴巴里的软肉往宿舍外走,鬼的存在就预示着,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放到鬼身上,都是鬼干的。

电线也是鬼拉的。

怪不得能在他背后拉断电线,还没一点脚步声,怪不得二楼的工人们都找不到破绽,抓不到那个家伙。

坚定是日常任务的陈子轻遭到了毁灭性的伤害,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在心里抱怨了起来:“陆系统,你们不提示的吗,有鬼啊。”

官方提示,监护系统友情提示,一个都没有。

就算是走路遇到前面修路或者有大坑,还有个警示牌呢。

这可是鬼!

陈子轻的心态崩了。

监护系统还不给个说法,好久都没点声,他偷偷给它取外号“十八”。

陈子轻停了下来,暖水瓶结合拉电线来看,鬼是不是孤独,想逗人玩呢。

但换皮就不是一个级别,那是纯吓人。

陈子轻看了眼不知道他怎么不走了,就在原地等他的马强强,环顾四周惬意享受午休的工人们,他的手上没有铁证,没人作证,连汤小光跟马强强都不信,那他要不要往外说?

传开了,会不会被盖章说他破坏厂里的安宁。

陈子轻思索,万一还有相似经历的工人和他一样的想法,都在观望,那他岂不是错过了收集情报的机会。

所以说还是要说的,要挑个合适的时机。

“哥,你饿不饿?”马强强的声音打断了陈子轻,嘴巴都要碰到他耳边头发了。

陈子轻吓得贴到墙上:“你以后跟我说话别挨着我!”

马强强不知所措。

“你的脸现在对我来说……”陈子轻有气无力,“算了算了,你都不记得了,说了也是白说。”

他蹭着墙走:“我不饿,你午饭没吃吗?”

马强强默默跟在后面:“我一下班就去医院看你了。”

“那你去拿你的饭盒吧,我在楼梯上坐一会。”陈子轻说完就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原主也是被鬼吓死的吧。他就说怎么吓成了那样子,是鬼就能说得通了。

鬼谁不怕。

陈子轻去东边楼梯口坐下来,鬼这个爆炸性的节点出来了,怎么原主死前受惊的画面还是没跟着一起出来?

可能要等到他看清鬼的真实样子,知道鬼的身份。

陈子轻揉着头后的大鼓包望向楼下的工人们,鬼能变成别人的脸,哪个都有可能是鬼变的。

擦身而过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同事。

陈子轻的脸上没有血色,还好只有一个鬼,他垂下眼睛看脚上的黄球鞋。

要是一窝,那真的……

有人上来了,一双脚出现在陈子轻视野里,脚上是他熟悉的黑皮鞋,他抬头。

底下那层楼梯上面,宗怀棠手上托着宝贝帆船,没有表情地看了他几瞬,越过他踏上楼梯。

宗怀棠人已经到走廊中段了,背后的嘈杂脚步声里依然没有半死不活的那串,他沉了沉脸,返回到楼梯那里:“还在那坐着干什么,去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