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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一愣,那个人的背影怎么有点像是魏之恕。

“这魏之恕大半夜的,进灵堂干什么?”

陈子轻没立即返回灵堂,他跟在魏之恕后面回到了他们的小屋。

木门是虚掩着的,陈子轻慢慢推开门进了屋内,视野里的魏之恕蒙着被子,似乎是在熟睡。

陈子轻伸手摸了一下魏之恕的被子,是凉的,显然是刚盖上不久。

“二师兄,你是不是去过灵堂了?”陈子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

“啊?是小师弟啊?”像是听见有人叫自己,魏之恕拉下被子,一副半梦半醒的姿态,“你不是在守灵吗?怎么回来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过灵堂了?”看着魏之恕现在的样子,陈子轻重复问道,声调严肃了点。

“没完没了?”发现小师弟要责怪自己,魏之恕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气急败坏道,“我一直在屋里睡觉,好端端的,我去灵堂干什么!”

“噢,那是我误会你了。”

陈子轻在魏之恕占理即将对他发难时说:“你看过自己的脖子吗?”

魏之恕口气很差,尾音挑高:“怎么?”

陈子轻从小桌上拿了个铜镜,对着魏之恕道:“也没什么,就是多了一条血痕。”

“你说什么?”

魏之恕一把夺过铜镜,对着自己的脖子照了照,发现在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痕,就像是被类似剪刀样的利器剪过。

大小和位置,跟俞有才脖子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还不快去叫师傅!”魏之恕扔掉铜镜跪在床边,两只手抓住小师弟肩膀摇晃,“你是不是想二师兄死?”

陈子轻被他摇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谁让你撒谎的。”

魏之恕一噎,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他正要再次发神经,小师弟扯开嗓子的那声喊叫刺入他的耳膜。

“师傅——”

……

闹这么大动静,刑剪已经起来了,同时管琼也赶了过来,这下义庄所有人都齐了。

“魏二,你为什么说都不说,就要自己进灵堂。”刑剪怒视着二徒弟。

“我只是好奇,想进灵堂看看,毕竟像俞掌柜这样的,我还从没遇到过。”魏之恕咚地一下跪了下来,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好奇?你知道今晚灵堂的怨气有多重吗?连我都不敢轻易进去!”

刑剪把桌子拍得直抖:“你比不上你大师姐稳重,却比你小师弟强很多,可你这次是什么德行,你白天吃肉吃多了,油水把脑子泡烂了?”

魏之恕一声不吭地跪着。

陈子轻瞥他那死样,凑近大发雷霆的刑剪说:“师傅,二师兄知道错了。”

音量不算小,魏之恕听见了,他猛地抬眼,又极速垂了下去。

陈子轻给魏之恕求情,相当于顶着炮火前行,刑剪身上的火烧得不是一般的旺盛。

“师傅,你看二师兄的脖子……”

陈子轻没说完就被刑剪喷住了嘴。

“看什么看,你二师兄犯浑欠打!”刑剪横眉怒眼,“管琼,去拿棍子!”

管琼很快就带回来一根混子。

陈子轻看了一眼又一眼,他不合时宜地被惊艳到了,棍子好直啊,简直是梦中情棍。

瞧见刑剪握住棍子,陈子轻赶忙靠近:“师傅,你轻点抽。”

魏之恕背脊一僵,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陈子轻没注意到魏之恕的细微变化,他想着的是,刑剪那粗手那蛮横劲,别把棍子给抽断了,他还想留着呢。

……

棍子砸击皮肉布料声持续了半刻钟,魏之恕还跪着,也是个硬骨头。

那根棍子被刑剪甩在桌上,陈子轻偷摸抓起来。

刑剪叠了一张解怨符,他让大徒弟跟二徒弟都喝了一口符水,最后,连他自己都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俞掌柜的尸体这么麻烦。”刑剪糙糙地抹了把脸,对着三个徒弟嘱咐道,“记住,从今天开始,以后除了守夜的人,谁都不能随意进入灵堂。”

“是。”

魏之恕脖子上的红痕在喝下符水后,已经逐渐散去,这个时候其实不用师傅说,所有人再也不敢轻易进去了。

.

那根笔直光溜的棍子被陈子轻放在了枕头后面。

魏之恕几番欲言又止,神色古怪,在小师弟不解地看过来时瞪他,药呢,到底什么时候抓,是不是不想二师兄重振雄风。

陈子轻被骂得狗血淋头。

“月底我一定让二师兄喝上药。”他竖起四根手指,对天发誓。

“行。”魏之恕不温不火道,“希望小师弟言而有信。”

陈子轻以为过关了,哪知魏之恕突然来一句:“把棍子给我扔掉。”

“我不。”

魏之恕眯眼:“它抽过你二师兄,你留它做什么?”

陈子轻支支吾吾。

魏之恕伸出一条手臂,两指插进他裤腰里,将他钩捞到自己眼皮底下:“崔昭,你别不是成你口中的兔儿爷了吧?”

陈子轻:?

魏之恕很烦躁:“我知道你从小就依赖我,如今你对我的抵触没了,你,”

陈子轻忙道:“二师兄,我喜欢姑娘。”

魏之恕那脸像吃了新鲜热乎的夜香,不,比吃了夜香还难看。

“你这么急着澄清,不会以为二师兄对你有想法吧?”魏之恕把他丢一边,“那你是想多了。”

陈子轻真诚地笑道:“我没那么觉得啊。”

魏之恕眼前一黑,这果然不是他的小师弟,这就是邪祟。

小师弟善于直来直往能动手绝不动口,他不善于笑里藏刀,邪祟刚好相反。

这邪祟……

这邪祟!

魏之恕没发觉自己都把后槽牙咬疼了,他决定去喝花酒舒舒心。

“二师兄,你去哪啊,师傅跟大师姐出门了,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义庄。”

背后传来邪祟虚伪的喊声,魏之恕那脚迈不出去了。

……

俞有才的棺材在义庄停放了两日,乡里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胡老七家重金请来的仵作对他验尸,得出的结果是,溺亡。

俞家借胡家这股风带仵作去义庄验俞有才,仵作验了,验不出名堂。

那就是癫疯发作。

俞家关起门来议论,一致同意请道士驱邪超度俞有才。

.

傍晚,俞有善的家里

作为俞有才的大哥,有些事情只能是他出头,就比如今晚的超度法事。

俞有才的夫人疯了不见踪影,在场都是些与他比较近的亲戚,唯一的一个外人就是管琼。

她受师傅的指派来给俞家来送收据,只是正好赶上了俞有才的超度法事,在俞家人的一再坚持下,她才同意留下,等法事结束后再走。

“二叔公,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法事可以开始了。”俞有善来到一群长辈的中间,向中间的一位老者说道。

“嗯,有才他是我们看着长大,他死得不平啊!”二叔公叹息地摇了摇头。

“有善啊,都开始吧。”

随着一声道号响起,一群道爷手拿拂尘,开始低低诵经。

这场法事的排场并不小,院子里摆满了彩色的法旗,清脆的锣声时不时地响起,在昏暗的天色下弥漫。

院子的四周挂着不少灯笼,一些仆人忙碌地走来走去,给道爷们端茶送水。

“魂来!魂来!”

一名老道爷忽然一甩手中拂尘,抬头看向院子上空,连喊了两声“魂来”。

周围的俞家人里有些骚动,站在人群中的管琼神情漠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俞家人见了,心中纷纷赞叹,不愧是义庄传来的人,这胆量果然大。

只有俞有善看出了一丝端倪,他发现管琼袖子里的双拳紧握,似乎内心很是挣扎。

“难道义庄的这位管姑娘,她竟然也怕鬼?”俞有善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唰!唰!”

两名年轻的道士手拿木剑围着火盆舞起剑来,夜风吹拂,火盆里的火焰颤动了起来。

“你们快看,火变绿了!”忽然有个俞家人大声喊道。

众人全都纷纷看向火盆,果然,原本通红的火焰竟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幽冷的绿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二叔公指着火盆,身体有些颤抖。

与那些慌乱的人们相比,管琼依旧神情不变,淡漠而孤冷,只是她的脸上似乎苍白了不少。

“诸位不必惊慌,横死的人本就怨气极重,这火乃是三昧真火,就是为了燃尽死者的怨气。”老道爷一甩拂尘,扫了一眼众人,淡然道,“等火变回原本的红色,那说明怨气也就散尽了,冤魂自然会解脱。”

经老道爷这么一解释,在场的俞家人也全都定下心,相信火变绿,只不过是正常的法事的一部分。

然而管琼却和众人的想法不一样,她渐渐的感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这只是她的一种直觉,是她长期住在义庄里渐渐养成的感知力。

“管姑娘,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俞有善发现了管琼的异样,走了过来,客气地小声询问。

“没有。”管琼的冷目扫了俞有善一眼,不太情愿地回道。

就在这时,又有人尖声喊道:“你们快看!火的颜色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