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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怔然:“啊,我没……”

一股扯力阻止了他的解释,他本来就只有小半个屁股悬在板凳上面,这一扯直接就让他整个屁股腾空。

他被拖离板凳,上半身前倾着压住空裤管。

膝盖着地,皮肉骨头隔着布料摩擦土面,有点硌。

梁津川将萎缩难看的大腿分开点,俯视趴在他腿间被他拎着脖子,四肢健全生命蓬勃的人,压制的扭曲怒意冲破封口就此爆发。

“没什么,你他妈没把自己卖给谁?”梁津川五官近乎狰狞地吼了出来。

陈子轻惊到了,梁津川会说脏话啊。

梁津川从他眼中读懂他的情绪,免不了涌起不合时宜的嘲讽。

说个粗鄙的日常话都能让这人吓到,他只是长了张三好学生君子脸而已,他内里腐烂发臭卑劣至极,他不是君子,他什么不堪入耳的逼话都能说。

梁津川的委屈和自我厌弃在内心深处疯长,他的眼底很快就生出一层猩红,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他的这个好嫂子,把不知用什么换来的假肢捧到他面前,叫他装上。

只会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梁津川的手忍不住地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抖,他嗓音嘶哑,眼神可怕:“你没卖身,你哪来的这个?”

话音未落,怀里的假肢就被他拿起来,重重地砸回怀里。

陈子轻刚要说话,脖颈一侧毫无征兆地传来摩挲,他张着嘴,忘了发声。

梁津川没忍住,摩挲了两下指骨触及的热腻皮肉,他面上没表情,死不认账。

不该在这个时候做流氓事,理性都散了。

“我问你多少钱,你跟我说是照着这个牌子的真品打的假货,”梁津川的目光锁住身前人若隐若现的一点口腔软肉和舌尖,心猿意马地嗤笑,“怎么,假货几块几毛几分就能买到手?”

陈子轻哑口无言。

果然是假肢的珍稀昂贵引起了梁津川的猜疑,哪怕做工再粗糙,也不是他这个乡村的寡夫能买得起的,以他这副身体的身份和见解,甚至都没听过没见过假肢。

晚点再把假肢拿出来就好了。

陈子轻转而又想,比起他被怀疑做了皮肉买卖,他还是想梁津川能早点站起来。

“跟拐杖差不多?拐杖我自己就能做,这个我能?”梁津川将手上的假肢扔在草席上,和另一个假肢放在一起,“我做梦都做不出来的东西,这种技术和工艺,要经过专业的团队公司量身定制。”

他的手掌箍着那截细软脖颈上移,钳住小下巴:“你拿我当傻子哄。”

陈子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津川,你干嘛在乎这些细节呢,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哄你不就好了嘛。”

梁津川气息一滞,五脏六腑激烈撕扯的憎恨和对未来的迷惘,也跟着滞住了。

挨着他膝盖的胸脯,平坦的,柔软的,温暖的。

他一不留神就想溺毙进去。

陈子轻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睛:“我哄你,肯定是因为我在乎你啊,我要是不在乎你,我怎么会费心思哄你。”

他拍拍下巴上

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更别说这么急着给你弄来假肢。”

梁津川闭了闭眼,看起来冷静些许,说出的话却是阴沉到了极点:“你急着让我装上假肢走路,是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残废丢人。”

“梁津川!”陈子轻一下就拨开他的手站起来,指着他说,“我什么时候……”

觉得拿手指人不礼貌,也有挑衅侮辱的可能,陈子轻就把手指缩回来,叉着腰在轮椅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我什么时候嫌你丢人了啊,你又不是昨天前天才残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以是你嫂子为那个,为荣,我超骄傲的,我从来不觉得你坐轮椅就输人一头。”

陈子轻看梁津川一眼:“你别故意说那种话挖我心,我会难受的。”

梁津川眼底闪动,他被这个人为了得到假肢躺在某个不知名的有钱人身下,卖力讨好的画面刺穿心脏,鲜血淋漓之际,有人捂住他稀烂的伤口,吹了吹。

他好像就不疼了。

那股无能带来的憎恶与恐慌被转移了,全身心都被浸泡在温热的,干净的糖水里。

陈子轻留意着梁津川的气息变化,他趁机袒露真心:“在我心里,你是最坚强最勇敢的孩子,我都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

梁津川冷冷掀唇,他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准大学生,还是个孩子。

呵。

梁津川摁一下眼,擦掉那点湿意,他冷淡的声音里裹着几分神经质:“我最后问你一次,卖没卖身?”

陈子轻翻白眼:“没有!”

一听就有赌气的成分,他就换了个毫无尖锐棱角的语气:“没有啦。”

梁津川不为所动,目光冷戾。

轮椅被转了个方向,对着床,他的视野里,坐到他床上的人对他说:“你不要为了不存在的事纠结生气了,你这样会让我心疼的。”

小屋里的空气静了静。

陈子轻已经对自己偶尔冒出茶语习以为常了,不能改变就接受,他拍拍梁津川的轮椅扶手,摸几下。

“明明是这么高兴的事……”陈子轻唉声叹气,梁津川怎么就发起疯来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你嫂子我又不是唐僧肉,哪还能挂卖,谁想买啊,没人想买的。”

梁津川一言不发,没人想买?穷的富的都有。

有意勾搭的,无意勾搭的,都往寡夫门前凑热闹,在小叔子面前显摆。

.

陈子轻想到个事,忽地凑到梁津川眼跟前,确定地嗅了嗅他的气息:“你的舌头是不是破了啊?”

梁津川不答反问:“假肢是你托谁打的?”

陈子轻蹙了蹙眉心:“你怎么还问呢,不问了好不好。”

梁津川看他的眼里透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审视,或许是个秘密,不想说。

那他只能不问了。暂时不问。

梁津川偏过脸,目中是小窗外的绿意蝉鸣,谁能想到那块地方曾经被一条条木板钉死,他说:“你敢卖身,我就掐死我自己。”

陈子轻反应迟钝:“啊?”

梁津川的言语极淡:“我让你卖身得来的假肢成了白费。”

陈子轻喃喃:“……不

掐死我啊。”

梁津川冷笑出声:“掐死你有什么用。”

陈子轻瞟他长卷的睫毛,忍住想放根火柴上去的莫名冲动,委婉地提醒:“你刚刚都掐我了。”

梁津川说:“去照你屋里的镜子,看你脖子上有手印吗。”

陈子轻嘀咕:“轻点掐也是掐。”

梁津川猛然转回头:“那你想怎么做,掐回来?”

“好啊。”陈子轻不假思索地半站起来,一只手伸向梁津川,出了一点汗的手落在他修长脖颈上面,“你就是这么掐我……”

话声戛然而止。

他发现自己的腿跪在轮椅上。

而梁津川的两条大腿敞到最大,腾出的位置,刚好让他嵌进去一个膝盖。

梁津川背靠轮椅,眼依旧发红,神情姿态散漫松弛。

被掐着的脖颈后仰,突起的喉结卡在光滑虎口处,有力地上下滚动。

一双眼看着掐他的人。

陈子轻感觉这个姿势跟这个氛围都不太好,他默默收回手,把跪着的那条腿从轮椅上放下来。

梁津川坐姿不变,还是一副像是能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你有占雨的联系方式,她家在首城,她哥对你一见钟情,”

他排除过,找不到嫌疑人,只能锁定占雨她哥。

陈子轻恼怒地瞪过去:“没完了是吧,梁津川,我去年就拒绝了,你今年怎么还翻旧账?”

梁津川盯着他:“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

顿了几个瞬息再开口,隐隐含有一丝自嘲:“我愚笨,想不出你是怎么得到的这副假肢。”

陈子轻抖抖嘴皮子,这个年代的省理科状元愚笨……天大的笑话。

梁津川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大概是我的嫂子会变戏法。”

陈子轻意味深长:“你就当是这样。”

梁津川眯了眯眼。

陈子轻主动结束这个话题,他让梁津川把假肢装上。

梁津川没有如他所愿。

“装嘛装嘛。”陈子轻说,“我想看,我做梦都想看你站起来走路是什么样子。”

梁津川还是那副态度,但他藏在碎发下的耳根染了层薄红。

陈子轻瞅瞅梁津川,我让你装个假肢,你耳朵怎么还红上了……

.

夏日浓长,仅仅是一个中午时间就像一辈子。

梁津川卷起空裤脚折在膝盖部位,陈子轻把假肢递给他。

假肢是按照梁津川的身高数据买的,不会出现不合适的情况。

陈子轻看梁津川装假肢,他的手法是生疏的,却没有犹豫迟疑的痕迹。

想必他的人生计划里有买假肢这一环。

只是贵。

未来五年内都轮不到它登场。

陈子轻心想,首城那边的大学也许会为了方便梁津川这样的残疾人上课,在去教学楼的台阶旁边做个滑道。

除此以外,学校一定还有别的,照顾他的措施。

但都比不上假肢。

梁津川也不喜欢麻烦学校,麻烦别的同学。有了假肢,他就能好好的享受大学生活了。

陈子轻走了一小会神,眼

前投下一片陌生的阴影,梁津川已经装上假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很高。

陈子轻呆呆仰头,太高了。

怪不得大高个宁向致说梁津川要是有小腿,会比他还高。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仰望,原主才一米七多点,梁津川按上假肢一米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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