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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喝完啤酒,他拿出小药瓶打开,倒出里面的药水抹在胳膊腿上,问发小:“味道大不大?”

发小说:“还行。”

沈不渝又在冰凉凉的胳膊腿上涂了一些,这回连脖子跟脸上都涂了:“现在怎样?”

发小捏着鼻子往后仰头:“有点大。”

沈不渝满意道:“大就对了。”

发小见他宝贝地收起小药瓶,然后就朝着前方那片露营地走去,他的眼皮跳了跳:“不渝,你干什么去?”

他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阻:“老实呆着吧,别瞎折腾了,我都怕我们这趟出远门有去无回。”

沈不渝不领他的情:“那你滚,别跟着我。”

发小没好气地骂:“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不管你了,等你凉了,我清明给你烧两张纸就算是对得起兄弟情!”

沈不渝带着满身刺鼻的药味出现在两个年长者的面前,他咧开嘴打招呼:“商董,梁董。”

商晋拓双手插在口袋,散漫冷淡地扫过去一眼,没停留半分。

梁董倒是给了回应:“小沈总也来这地方玩。”

沈不渝把手放在脑后,周身弥漫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藏不住的锐利锋芒,他懒洋洋地笑道:“朋友拉来的。”

梁董看清他那张让虫子咬得厉害还有巴掌印的脸,竟也没露出一丝惊讶:“明天可以跟我们结伴。”

沈不渝朗声笑:“那是我的荣幸。”

沈总只要不在特定的人和事上犯浑发疯,就是个能打高分的企业家,这会儿他和梁董搭了会话,拿出烟盒道:“来一根?”

梁董摆手:“来不了,我太太嫌烟味臭不肯给我亲,我已经在戒烟了。”

“伟大的爱情。”沈不渝叹息了声,偏过头问旁边那位,“商董,您呢,也不抽?”

商晋拓道:“我只抽专属的烟,别人的我不感兴趣。”

沈不渝诧异:“那我们刚好相反,我就喜欢别人的东西,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商晋拓的嗓音里没情绪波动:“这习惯可不好。”

沈不渝不以为然地摊手:“年轻人嘛,敢想敢做,说不定等我到您这个岁数,我的观念思想会有所改变。”

他一笑:“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商晋拓勾勾唇:“年轻……”

这两个字耐人寻味极了,听不太出有羡慕或回忆的成分。

沈不渝点了根烟抽上,他把烟盒放回口袋,扯起身前T恤扇风:“这里的晚上还真是闷,热得人烦躁。”

随着他那动作,药味就更重了,漂浮的烟草味根本压不住它的肆意。

沈不渝的目光掠过他爸忌惮的商家家主,他无声冷笑,你他妈真够装的,老子就不信你闻着这药味,心里头没想法。

装是吧。

沈不渝低声:“商董,借一步说话。”

商晋拓没反应。

沈不渝脸有点扭,他冲在场的另一位道:“梁董,麻烦您走开一下,我有件比较私人的事想和商董说。”

梁董看一眼老友,见他没说什么,就去了一边。

多余的人一走,沈不渝就直入主题,挺有诚意的样子,像是特地过来赔罪:“商董,先前在西边我对您太太多有得罪,您不会介意的吧?”

商晋拓没给只言片语的回应。

“我想您是不会介意的,”沈不渝吐了个烟圈,“您娶了长了那张脸的人做太太,应该是有心理准备的吧。”

年轻的总裁一口一个您,实际不屑狂放到了极点。

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嗅出一个信号——面前的人不会对他动真格。

至于原因,他没搞明白,但这不影响他上门挑衅。

“我,您弟弟,谢伽月,我们三个是注定不能把您太太当陌生人对待的,还望您能理解。”

商晋拓终于开口:“不当陌生人,当什么?”

问这话的同时,他侧过挺拔的身子,气场强大到不怒自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自量力的小辈,仿佛是在说,当我太太脚边的狗?

我太太的腿好抱吗?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什么要更加让人悚然。

沈不渝到底是年轻气盛,他的情绪掩不住地浮在眉眼之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秘密,他已经认出敛之,他们又怎样的曾经,多美好的过去,炫耀和得意几乎实质化:“这要看您太太。”

商晋拓不甚在意般:“是吗。”

阅历跟地位上的差距在这一刻显现,沈不渝的脊背渗出冷汗,气息变粗。

这时恰巧有只虫子飞到他本就凄惨的脸上。

“该死的虫子。”

他把虫子捏爆浆,嫌弃地弹出去:“晚上没法在外面多待,我到前面看看,您忙,明天玩得愉快。”

商晋拓立在原地,没人能揣测出他的内心。

梁董过来说:“晋拓,沈值的儿子身上一股子药味。”

随后就含蓄地提了一嘴:“我要是没闻错,那药只有你有,以我跟你的交情,都没从你手上弄到个半瓶,他怎么……”

商晋拓的语调稀松平常:“我太太给的。”

梁董又不是蠢人,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层上面:“你太太他……”

一声低笑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商晋拓唇边噙着抹笑:“很善良不是吗。”

梁董也笑:“是很善良。”

“我有那样一个善良的,能为他人着想的太太,是我的福分,几世修来的。”商晋拓笑道。

梁董感受到了老友的煞气,他敛去神色:“晋拓,我们开车四处转转?”

“不了。”商晋拓的笑意不减丝毫,“我太太一个人在帐篷里害怕,我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面上笑意被凝固,四分五裂,显露出深埋在底下的阴沉。

帐篷里亮着两盏灯。

陈子轻趴在睡袋里,面前铺着一张地图,他拿着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帐篷的拉锁被拉开声传入他耳中,他喊了声:“你回来啦。”

“嗯。”

商晋拓弯腰进来,将帐篷半开的窗户拉上去,他坐下来,拿过水杯转开杯盖,仰头喝几口水。

陈子轻继续研究地图,过了会,大概是男人进来后除了拉窗户喝水,没其他动作,他奇怪地扭头,冷不丁地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下睁大:“你手上怎么有好几个包?”

说着就丢掉笔凑过去,近距离看他手上渗了不少血点的大红包。

商晋拓轻描淡写:“虫子咬的。”

陈子轻蹙眉:“怎么咬成了这样子,明天到了晚上我们干脆别出去了,就在帐篷里待着好了,反正我们白天走路走得多,晚上需要好好休息,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们这趟出来不就是度假的,安全第一。”

商晋拓垂眸,看看,我的太太会担忧我,关心我,我该知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太阳穴开始抽痛:“把我给你的药水拿出来,倒点给我涂上。”

陈子轻徒然就想起来被自己遗漏的事情是什么了!他屏息,商晋拓看到他把那瓶药给了沈不渝,这个时候才跟他算账。

时间分秒流逝,可能过了十几一十秒,也可能是一两分钟,陈子轻强自镇定:“药水没了,我给沈总了。”

“哦,给他了。”商晋拓平淡道,“我当时在场。”

他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是我明知故问。”

陈子轻有种悬在头顶的刀总算是落下来的感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大气不敢出:“我没有说你明知故问,是我忘了跟你说了,你给我的药,我转手就送人了还不告诉你,对不起呀。”

商晋拓慢声:“去年在天云寺,他不顾你安危把你推下山坡,今年你不想他被虫子咬,把身上的药给了他。”

陈子轻垂下去的睫毛抖动。

脸被掐住抬起来,湿冷的气息落在他脸上,他眼神躲闪。

商晋拓面露疑惑:“谁教你这么以德报怨的?”

陈子轻有苦说不出,什么以德报怨,我又不是大冤种,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不是要做任务。

商晋拓好像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搜刮出了点让自己满意的痕迹,松开掐着他脸的手:“去把药水拿回来。”

陈子轻怔了怔,他唰地抬头,浑然不觉自己红了眼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商晋拓无动于衷,你的丈夫又一次给你制造机会跟别的男人独处,他大度到如此地步,世间难有,你内心该高兴才是。

“去吧。”商晋拓阖眼。

陈子轻瓮声瓮气:“那我去了。”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再被拉回去,商晋拓哧笑,果然去了,想必一出帐篷就会笑,脚步也会加快,不知多雀跃。

“呲啦——”

门帘从外面被拉开一个空隙,年轻人探进来脑袋。

商晋拓一愣。

陈子轻跟他打着商量:“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你让郑秘书去帮我要回药水好不好?”

商晋拓看起来冷血至极,不近人情道:“自己做的事,不该自己善后?”

“真要我去?”陈子轻抹了抹脸,点点头说,“好,好好。”

他将脑袋缩回外面,调头就走。

商晋拓透过没拉上的门帘缝隙看他越走越快,赌气似的,恨不得把地上的草皮跟土灰都踢起来,哪像是犯了错后的悔改。

那道单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商晋拓低头看手上的咬伤,他故意抓了两只毒性大的虫子,让它们趴在他皮肉上啃咬。

商晋拓轻笑一声,身形略急地走出帐篷,光线昏暗,夜空摇摇欲坠。

——我怎么像一条被主人丢了的狗。

他牙关咬紧泛出血腥,难得自嘲地想。

身后忽然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自以为藏得很好。

一双手带着点潮湿从后面捂住他眼睛,他痛到快要碎裂的太阳穴蓦地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