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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自然连忙谢过,又特意买了她几份果子饮在那里喝着。

如此等了半晌,终于等得一个,穿着杭绸的直裰,留着络腮胡子,好生威风的样子,那婆婆说这就是卢大人。

希锦当即上前,见过了卢大人。

那卢大人惊奇地看着希锦,自是看得眼前一亮。

这小娘子生得眉目如画,肤光赛雪,在这喧嚷街市上,在那彩楼欢门映衬下,竟是犹如一抹仙影,容色绝丽,让人不可直视。

他偌大年纪一个官爷,一时竟有些脸红,当下忙道:“小娘子,你如何知我身份,如今拦我去路,又有何贵干?”

希锦便微低着头,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又提起那批货来。

卢大人听着连连蹙眉:“你们家的事我知道的,是我经手办的,之前已经发了批文,你们怎么不跟着宁家一起把这事办了?”

希锦无奈,只好说起因为身子不适,就此错过了。

卢大人的视线扫过希锦,她生得娇美不可方物,这样的身子骨可能确实弱了一些。

不过他越发疑惑:“你是自己操办这批货吗,你家中阿郎呢?”

别人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一提这个,希锦只觉悲从中来。

好恨好恨,恨阿畴!

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下,咬着唇,很无奈地道:“家中阿郎身体病弱,也只好奴家出面了,是以还望大人通融。”

卢大人不免越发多看了希锦一眼,却见她两眼仿佛要沁出水光来,看得人实在可怜。

他心中微凛,连忙收敛了心思,故意道:“这事既是错过了,再办,可就不好办了……”

希锦心里多少明白的,这种人得喂饱他。

当下便道:“卢大人,借一步说话?”

卢大人便心神荡漾,难免多想了,当下跟着希锦过去了一旁偏僻处,希锦看看四周围没人,便不着痕迹地将那金碗塞给了卢大人:“还请卢大人帮着通融通融。”

卢大人摸了摸那包囊,其实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冷静一想,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又是宁家不知道哪房的小娘子,宁家虽然是商户,但在本地也有些名望,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自然是不好招惹的。

如今能得一物件,倒也不错。

当下便也舍了那旖旎念头,干脆将那包囊揣在袖中,却是道:“放心,放心,这件事,其实要说办,那也是顺理成章的,这样吧,赶明儿你过来我们市易司,到时候我把那公凭给你,你拿着过去码头就是了。”

希锦听着,自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过,这才和卢大人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她顿时轻松多了。

其实她明白,如果不舍去这个金碗,事情也许也能办成,但是那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又经历多少磋磨,现在豁出去了,好歹事情办成了,早点把货要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自己家族长和这卢大人关系尚可,他既然收了自己东西,倒是也不至于坑了自己,如今自己就追着他办事就是了。

其实说起来,舍出去金碗容易,但是把这金碗送给人家,那才是难呢。

如果不是宁家和卢大人的关系,人家未必就轻易收了,不豁出去脸皮,一般人还不好意思送呢。

希锦惦记着芒儿,便快步往家走。

她想着赶明儿尽快赶过去市易司,把这件事办妥当,这样她的心就落定了。

至于办妥了后——

希锦想起那阿畴来。

到时候,她就和他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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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后,却见芒儿已经发起了热,额头烫烫的。

当下心痛得要命,连忙让周福去请大夫。

芒儿高热,难受,口中喊着疼,希锦将他搂在怀中,又用热毛巾为他擦拭降温,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虽已经十九岁,但早年有爹娘应承着诸事,后来爹娘没了,好歹有阿畴,许多事阿畴都能挡挡。

可如今爹娘不在了,阿畴也不在,就她自己,这种孩子生病的事也不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担惊受怕了。

大夫来了后,说是风寒,给开了药,奶娘急匆匆去抓药,抓药后又煎熬,总算给芒儿吃上,谁知道芒儿却嫌苦,死活不吃的。

希锦没办法,和奶娘一起小心哄着,拿梅子糖喂,总算是吃下去大半碗。

吃下去后,希锦稍微放心,正要吩咐奶娘再喂,芒儿却突然“哇”的一下,直接给吐出来了。

全都吐了!

白喂了!

希锦直接想躺在那里哭,她不干了,她要哭着喊娘!

可她没娘了,她当了人家娘。

她现在是当家娘子,底下丫鬟奶妈,还有自己的骨肉,这些都要由她来做主。

她抹了眼泪,吩咐道:“再去熬一份吧。”

秋菱急匆匆跑出去了,穗儿收拾,奶娘和她一起哄着芒儿。

希锦搂着芒儿,一声儿一声儿地哄,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你要吃药,吃了就好了,好不好啊芒儿听话?”

她几乎要哀求他了。

她当然知道药苦,她小时候也不爱吃,也会哭闹,那时候爹娘一起哄着她吃,恨不得许诺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如今芒儿他还那么小,他哭闹不吃,他吃着吃着吐了,他也很难受啊!

所以他又有什么错呢,他连个亲爹都不在身边,他凭什么不哭不闹?

他只是没她有福气罢了!

希锦心疼地抱着芒儿,低头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小脸:“我的芒儿最好了,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芒儿听话好不好,既是病了,就要吃药,我们只吃这一次,吃过后娘给你吃冬瓜糖——”

她这么亲着,突然觉得:“他好像不烫了。”

奶娘也摸了芒儿身上,一时惊喜连连:“退了,退了,瞧,我摸着后颈这里发潮,要出汗了!”

希锦也是喜出望外:“竟好了!不烧了!”

一时欢喜得恨不得将这小人儿搂在怀里不松开。

她家芒儿就是懂事,怕她操心,这不自己就好了?怎么就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呢!

不过她自然也不敢大意,毕竟高热可能反覆的,当下仔细呵护照料着,又让秋菱熬了稀粥,要熬得稀烂,等会喂给芒儿吃。

之后希锦自然还是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去摸摸芒儿额头,看他烧不烧,好在后面并没烧起来。

一直到了很晚,希锦才略放心,喂了些稀粥后,让奶妈把孩子抱过去。

第二日,外面五更时候,希锦便起来,先过去看了芒儿。

听奶妈那意思,小人儿这一夜好像做了噩梦,睡得并不踏实,不过好在并没烧。

奶妈叹:“这不刚刚五更鼓的时候,他身上潮乎乎的,我摸着应该好多了,折腾一夜,也睡踏实一些了。“

希锦看过去,芒儿乖巧地躺在那里,那小鼻翼一动一动的,睡得还算香甜。

她心疼,想留在家中陪着他,不过也没法,她还要去市易司呢。

当下再次叮嘱奶妈一番,让她好好照顾着:“你昨晚没睡好吧,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会记着。”

奶妈顿时感激涕零,差点掉眼泪:“娘子知道就好,其实我辛苦一些没什么,就希望郎君能好起来,我照顾郎君两年,我看他比看自己命还要紧呢。”

希锦听着这话也是感动,她知道“看着比自己命还要紧”是假的,肯定不是真的。

但人家能尽心尽力照顾孩子就很好了,如今阿畴是不能指望,只凭着自己,年纪轻轻,里里外外,还要照顾孩子,哪那么容易,就盼着能有个上心的人帮衬呢。

等这事过去,要给奶妈奖赏,银钱还是不能给,怕养大了胃口,不过可以把自己去岁那身缎子袄给她,那也是极好的。

以后慢慢来,在小事上多照顾些。

她好生宽慰了奶妈几句,便出来了,喊了小厮周福出去叫一辆牛车,她自己则开始梳妆。

须知这种事原本应是郎君在外面应承,她一个妇道人家去见人家到底不妥,这时候打扮上尤其要留心。

自然是要做好妆面,不能失了礼仪,但又不能太轻浮,必须端庄持重。

希锦对着铜镜好一番描画,最后又挑选衣裙,这才发现并不好挑,日常穿的太随意,过年访亲的太讲究,祭祀时穿的又太过隆重,稍微打扮一些,自己太过出挑显然也不合适。

好一番挑拣,最后总算挑了一套不怎么穿的素净衣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等好不容易穿上,这才发现那衣裙后面竟开了线!

怪不得搁置在那里不穿,敢情破了!

一时只觉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怎么就这么不顺。

亲娘啊,做个事怎么就这么难!

她深吸口气,好歹让秋菱过来,她自己口中叼着一根席篾儿,让秋菱用针线赶紧撩几针缝上,秋菱被催得急,手里拿着针,念叨着“坐着补,站着连,谁赖偷,伤大天。”

秋菱缝补过后,低头用牙咬断了线,又利索地打了一个结,希锦看过去,那缝补处藏在裙子褶缝里,看不出什么。

她这边照着镜子,那边小厮周福从车马行回来,叫了一辆牛车。

希锦垫着脚从窗户里看了一眼,那牛车是高车厢的,拱顶车棚,上面还铺了棕皮盖,倒是满意得很。

昨日跑过去酒楼,那是没办法了,被逼到那份上,今天过去人家官署是要正经登门的,就必须讲究些,眼下这马车乍一看不像是车马行的,反像是自家的,看上去就体面。

当下希锦带了丫鬟秋菱,提着礼盒,迳自上了牛车,赶过去市易司。

这市易司就在汝城西街,距离宁家并不算太远,临街一排瓦顶木六间房,上面横着一个横额牌匾,并不算气派,甚至有些寒酸。

要说这市易司是掌控市易务、杂买务、杂卖场等买卖的,手头活钱多,不至于这么寒碜,不过官署修缮都是要上面批文的,一层层下来并不好批,所以就算市易司富到流油,依然用着这不知道多少年的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