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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二郎苦笑,道:“大娘子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他当然明白阿畴对自己的敌意和提防,而今日今时,希锦又私下召见自己,若是让那阿畴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气恼。

不过他还是来了。

无他,就是想来。

若说他之前还存着什么念头,总觉得或许他和希锦的缘分未了,那现在是彻底没了。

既然没了,那就铁骨铮铮光明正大。

如果有个人活该被气死,那一定不是自己了。

希锦笑道:“二郎,想必那主持已经和你提过,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梦,不知吉凶,想要请教。”

霍二郎听这话自然明白,梦未必是梦,但吉凶却是希锦要辨的。

当下便道:“大娘子请讲。”

希锦:“我如今得了这般奇遇,人人都羡慕我,我自己心里也喜欢得紧。”

霍二郎微抿唇,垂着眼睛,恭敬地道:“是,此乃天大喜事,恭喜大娘子!”

希锦却道:“但我心中终究不安,二郎也知道我的,我哪里懂得那燕京城的事,如今遭逢这等大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更不知道我将来该怎么往前走,恰好又做了那梦,所以今天把二郎请来,是想着二郎读书多,好歹为我指点一番。”

霍二郎听此话,抬起眼,缓慢地看过来。

他望着希锦:“其实霍某也有一个疑问,可否请教大娘子。”

希锦:“二郎请讲。”

霍二郎:“大娘子不是有一锦书,或许有什么解梦妙计?”

希锦听闻,那双眼顿时看向霍二郎。

霍二郎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若不是他如此肃清的模样,她倒是以为他在打趣自己了。

一时不免疑惑,他是怎么知道锦书的事的?

希锦装傻:“二郎,你说什么话呢,我怎么听不懂呢,既是二郎忙着,不便解梦,那也就罢了,请回吧。”

希锦这么一说,那霍二郎忙道:“大娘子勿怪,请教二字,霍某当不起,大娘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言辞诚恳。

希锦见此,也就不和他来虚的,看那些侍卫并丫鬟都距离很远,应是听不到,这才叹了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做梦,在那梦中,有一郎君,竟因为他家娘子无出,写了休书,要把他家娇滴滴的小娘子给休弃了,谁知道还未曾拿出那休书,就发现他家娘子怀上了。”

霍二郎听懂了这个故事后,额角一抽。

她……还真想过休了皇太孙?

他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眼希锦:“然后呢?这休书自然是不好拿出来了?”

希锦很为难:“倒是没拿出来让人看到。”

霍二郎:“那就好了,只是梦而已,梦里没拿出来,那休书直接毁了,大梦一醒,就当没这回事了!”

希锦有些心虚,也有些无奈,她呐呐地道:“关键这休书不见了,也不知道怎么不见了,怎么都找不见了。”

霍二郎:“……”

他深吸口气,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会丢了呢?

她怎么就把休书给丢了呢?

好大一个难题,让他能怎么办?那赘婿阿畴的性子,就是一大醋坛子,他若是知道,怕不是活活气死了!

大好的福气,是这么随意挥霍的吗?

希锦:“当然了,他担心的不只是休书,他还想着,将来他家小娘子生下那孩儿,他该如何照料,该如何将他养大成人,该如何享受这天伦之乐,如何图一个长久富贵?”

这隐喻非常含蓄,不过霍二郎听懂了。

他自小和希锦一起长大,在这方面还是有些默契的,两个人都很擅长猜谜。

他轻咳了声,道:“那休书一事,既是没了,只能当他没了,以后多留心就是,至于那天伦之乐,那长久富贵——”

希锦:“嗯?”

霍二郎收敛了神情,正色道:“大娘子,你看远处——”

希锦听了,便看过去,却见青山如黛,鸾影迢迢,好一番初春风光。

霍二郎道:“大娘子觉得,如今的皇城,应该是何模样?是何季节?”

希锦:“我又不曾去过皇城,自然不知皇城是何模样,不过季节嘛,那自然也是草长莺飞的时候了。”

霍二郎笑道:“这就是了,汝城此时正是百花待放时,汝城外人流如织,香火繁盛,那此时的皇城,自然也是同样的风光。”

希锦:“……”

她挑眉看他,心想这人能不打哑谜吗?

以前她和他说话,其实有时候也是累的……如今还要和他继续猜谜吗?

霍二郎正色道:“汝城的人是人,燕京城的人也是人,既都是人,那人情世故原本相通。”

希锦若有所思。

霍二郎又道:“至于梦中的那位,既有幸得贵子,那是承天之幸,何等福分,与其惴惴不安,不然欣然受之,相信他能有此福分,将来万事皆能逢凶化吉。”

希锦:“哦……”

有点懂,又仿佛不太懂。

霍二郎看了眼希锦,想起昔日种种,叹息。

叹息之余,却是道:“霍某不才,却多少略通相面之术,以霍某的意思,纵然人心多变,但若一个人已历经沧海,便是再多波澜,也不过尔尔。”

希锦挑眉:“所以?”

霍二郎沉吟了片刻,道:“那梦中之人其实是有福之人,得一有情人,足以享用一生,那梦中郎君,盼他且行且珍惜。”

希锦便明白了,他竟是在说阿畴,说阿畴竟是有情人。

霍二郎低首,哑声道:“大娘子,令慈生前,我曾见过一面,当时她对我说了一些话。”

希锦听着,忙问:“什么话?锦书的事,也是我娘给你说说的,我娘还和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霍二郎苦笑:“也没什么,昔年我曾受过她的恩,临终之前,她终究不放心你,才交待了我一些。”

希锦惊讶,这是她万没想到的。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娘的锦书中竟说起霍二郎,要她找霍二郎,敢情她娘在霍二郎这里早早留了一手呢。

果然,她娘就是她娘,她娘永远是对的!

霍二郎轻叹:“大娘子,你要去燕京城了,霍某也要过去燕京城,此去燕京城路途遥远,怕是不知多少艰辛,若有那一日,霍某定会尽绵薄之力。”

希锦听着,心中多少宽慰,道:“二郎,我去不去都两说呢,若是去,只怕也要耽搁几日,不能和你同行了。”

霍二郎听此,浅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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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是在离开戒台寺下山的时候才猛然明白过来。

霍二郎说的同行,不是从汝城过去燕京城的同行,而是说别的。

换成大白话,他那意思就是说,大娘子啊你要跟着你家夫婿过去燕京城这官场上搅合搅和了,很可能当个妃子之类的,而我也要过去求取功名。

我们是老乡,亲不亲故乡人,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我也会帮衬着你,咱们从此互相帮衬着吧。

霍二郎是好心好意,只可惜当时她没听出来,那霍二郎竟是对牛弹琴了!

她深吸口气,无奈。

此时再想和他说什么,自然是不便了。

其实这次她大动干戈上戒台寺,在开阔的后山亭子处见一面,实属不易,以后怕是见不成了。

她难免有些遗憾,遗憾之余,又心生感激。

到底是有些交情的呢。

果然她娘就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她可以寻上霍二郎,霍二郎也不含糊,更没装傻推脱,竟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霍二郎说的也在理,其实她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关键还是在阿畴。

她开始回忆阿畴,重新梳理自己和阿畴之间的关系。

往常自己欺负阿畴,对他很有几分苛待,这她心里是明白的,不过他性子好,应该并没有恼了自己,对自己还算忍让。

其实想想他这次成为皇太孙前的种种,自己纵然鄙薄嫌弃他,但他还是安分认命的。

从这点来说,看起来他并没有要讨还旧债的意思,应该是吧?

如果自己想,完全可以硬赖着,霸住这头茬大娘子的位子,跟着他过去燕京城,跟着他入宫,再仗着芒儿这嫡长子的身份,她将来的位置总归不会差的。

但只是,她到底出生商贾,这样的身份过去燕京城后能不能占住那个皇孙妃位置,或者说将来的皇后位置,那就两说了。

如果不能那就没意思了。

她虽出身商贾,又只是宁家不起眼的五房之女,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自己有宅子有铺子,

父母怕她受委屈,甚至为她招了赘婿,特意选了无父无母无身家的。

其实在前朝时候,赘婿身份低,也就是比寻常奴仆身份高一些,如今自然是高了,但再怎么样也翻不过天去,那是希锦可以轻易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