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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听着,隐约有些明白,不过又不是太明白。

朝堂上的事,看来比她以为的更要复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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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塔楼后,阿畴带着希锦看了各处,这皇太孙府占地颇大,后花园景致也很是雅致。

这么看着间,两个人行经一处院落,那院落杂草丛生,残垣断壁,还有燕子筑巢,不过自那荒芜中,依稀可以看出这院落筑造的讲究。

院门前上了锁,那锁看着都要生锈了,上面还蒙着一层绿色的苔藓。

希锦好奇:“这院落是做什么用途的?”

阿畴道:“这就是昔日我爹娘的住处,我很小的时候便住在这里的厢房。”

希锦意外,她分明记得,那日霍二郎说起先皇太子,说是一把火把当年住处烧了。

阿畴:“是烧了一些,不过外面的传闻言过其实。其实火很快被熄灭了,之后这里便封了起来,”

希锦听着,好奇看里面,只看到一处砖雕影壁,那影壁横额两头都雕刻了瓜柱,又装饰有祥瑞奇兽,果然是皇太子昔日的住处,就是和其它处不太一样。

阿畴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来,试探着打开那锁,不过那锁有些年代,早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希锦:“你想进去?我看干脆爬墙就可以了!”

她这一说,阿畴挑眉看过来。

希锦忙解释:“我是说,那边,你看那块墙塌了,咱们可以从那边迈过去嘛!”

阿畴看过去,果然那边墙塌陷了一部分,上面有些脚印,看上去是狸猫会从这里蹿过。

希锦看他明白了,很有些得意地哼了声:“我是要当你大娘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做出爬墙这么不端庄的事呢!”

阿畴赞同:“你从小便端庄柔顺,你小时候也不会做出爬墙那样不端庄的事。”

希锦脸不红气不喘:“对,没办法,我好歹也是后院养着的娇娘子呢。”

阿畴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笑意,也没说什么,迳自过去那塌陷处,自己纵身一跃过去了。

希锦忙道:“等等我。”

阿畴却伸出手来:“来。”

希锦拎着裙子,迈过那杂草碎石,之后被阿畴一抱,也直接跃过去了。

到了这院落中,却见满地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枯草落叶,四处静寂无声。

阿畴道:“你看,这一排房子是我爹娘当初住的,我住东厢房,西厢房是招待客人的,你看那边抱厦外屋,我记得当时我的奶妈和丫鬟平时都在那里面,端茶递水或者做个针线,就在那里。”

希锦好奇地看着:“这边是会客的厅堂吧?”

阿畴点头:“是,那边厢房是小厨房,我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翁翁便派了宫里头的御厨过来,专门给我变着花样做来吃。”

希锦听这话,想像着昔日情景,但是却想像不出。

她所认识的阿畴是单薄瘦弱的,很是胆怯,低着头,连看人都不敢的样子。

从一开始阿畴就是她家的伙计,穷困,卑微。

她无法想像小时候阿畴当皇太孙被玩伴宠爱的金贵模样,不知道什么样子。

她好奇:“有你小时候的画像吗,我想看看。”

阿畴:“小时候曾有过,不过现在必然没了。”

他这么一说,希锦突然记起她曾经的高谈阔论。

她曾经说过,做女儿家的嫁人后,幼时的小物件早被娘家兄弟给扔了,当时阿畴也曾说过他年幼时的小物件,估计是没了。

当时她自是不知道阿畴身世,还笑他,说他翁翁必然早死了,那东西怎么可能留着。

如今回想他当时眸底的惆怅,突然就懂了。

他若是有什么物件留在他家翁翁那里,那翁翁要了儿子性命,又怎么会怜惜孙子的一些小玩意儿呢,曾经的骨肉亲情是如此惨烈。

那一日,他和她无意中闲说起曾经,又是何等心情?

希锦看着阿畴,他眉眼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她自那平静中却品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得有多么强大的意念,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身后累累白骨堆成的悲伤啊。

阿畴感觉到希锦的沉默,自然知道她意思。

他并不在意地笑了下,握着她的手道:“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生在皇家,这是我本该接受的宿命。”

他垂眸,看着在那温煦的阳光下,两双手十指交叉的亲近。

希锦:“嗯,我明白。”

阿畴轻握着希锦的手,笑着道:“以后我们可以请画师每年给芒儿画一幅像,好好保存着,等以后芒儿大了他可以看到。”

希锦:“对!而且芒儿长得像你吧,等他再长几岁,肯定和你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就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阿畴笑道:“是,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小时候和芒儿像不像。”

这么说着,他带了希锦过去那边厢房,那厢房的窗棂都已经蒙上了灰尘蛛网,两个人藉着自窗棂透进去的阳光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案几都蒙了灰尘,旁边还有半旧的黄绫坐垫,已经被撕扯,就那么凌乱地夹着枯草,堆积在紫檀木家具旁。

那紫檀木家具的精雕细琢,和那枯草黄绫的凌乱破败,两相对比,真真是让人看得感慨。

希锦也不免叹息:“怪不得戏文上说,富贵如浮云,雕梁画栋瞬间烟消云散,钟鸣鼎食转眼成空,便是昔日这不知道花费多少银子的紫檀木大案几,如今还不是埋没在枯草中,让人不敢想像昔日的那锦绣繁华。”

若不是那皇帝翁翁身边没合适的人了,人年纪大了突然想起昔日的小孙子,只怕是先皇太子一脉从此再无可能,阿畴也只能沦落民间做自己的赘婿。

想起来还挺心酸的,她可怜的阿畴,太不容易了。

阿畴看出她的心思,道:“所以我们要一起设法,我要当皇帝,你要当大娘子当皇后,不然你我一切富贵都付诸东流,我们芒儿的画像,还不知道任凭哪个糟蹋呢。”

希锦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脊背,轻攥拳:“对,皇位只能是咱们的,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必须争啊!

这里不是汝城,在汝城宁家,输了顶多是少挣几个钱,但是在这里如果输了那就是死,那就是下天牢。

所以以后谁和阿畴抢皇位,谁就是她的仇人,那必须拎起棍子使劲招呼了。

阿畴笑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样子,温声道:“走,我们进去我昔日的卧房看看。”

希锦:“好!”

阿畴便试探着推开那门扉,那门扉年久失修,一推便推开了。

门一开,里面便传来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味,希锦不曾提防,差点被呛到。

阿畴用袖子挥了挥,两个人才迈进去。

希锦好奇,四处看,看那案几,看那桌椅,也看那床。

她便觉得好玩:“为什么不重修,若是修过,我们干脆来这里住不是很好吗?”

阿畴:“嗯,是要修的,不过也得等着内库拨下银子来才可以。”

希锦:“还要等啊?是不是又得群臣上谏?”

阿畴:“这个耗费不大,不至于劳民伤财,倒也还好,不过就算官家下了旨,也要等各样审批,流程繁琐。”

希锦:“哦。”

想想这事,她其实多少有些失望,之前想着为当皇帝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变色,原来其实并不是,只是修缮房屋而已,还要等款项。

她叹道:“阿畴,你以后当了皇上,可要当一个跺跺脚让天下为之震撼的皇帝,能当家做主,到时候我想吃什么就给我买什么,我想要什么宅院,就给我买什么宅院,可不要当抠抠搜搜的皇帝。”

阿畴听得这话,顿了顿,那眼神就很有些说不上来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要吃龙肝凤髓,还是要住金楼玉宇?”

希锦想了想:“也不必吧,龙肝凤髓哪里有呢,都是骗人的,就寻常食材就是了,至于宅院,比如像这个就很好,但还是要修缮修缮的,可不要连修缮的钱都拿不出。”

阿畴:“那就是了,这个很难吗?”

希锦:“哦,也对。”

这么说着,希锦突然看到一旁墙壁上有着残余的雕画,看上去是直接雕在墙上的。

那雕画有些年月了,上面蒙了厚厚一层尘土。

她好奇:“这是什么?”

阿畴看到后,神情顿了顿,之后从旁捡了那破黄绫坐垫,去擦拭上面的灰尘。

破败的黄绫坐垫,带着刮刺感,擦在那雕画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希锦看到旁边一根残破的鸡毛掸子,便也拿来帮忙。

待到灰尘除尽,希锦也看到了那壁雕的模样,原来那是一幅古代壁画,上面雕刻着一辆古代车马,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其中为首的那个,腰间佩玉,足饰珠玑,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华丽的裘衣,他身后两个人都是对襟束腰的衣袍,衣袖颇为宽大,一看就是古人之风,只是希锦读书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年月。

而就在那衣裘冠履的男子前面,却有一个老人,只穿了简单粗布短衫,一看便是寻常穷苦人家。

那老人正把什么递给那男子,男子神态恭敬的样子。

希锦看了一番,实在看不懂。

阿畴道:“这是重耳拜土的故事。”

希锦:“拜土?”

阿畴:“春秋战国时期,因为晋国混乱,晋国公子重耳迫不得已流亡在外,经过一处时,车马困顿,重耳饿极,只能向当地的农人讨要吃的,结果农人并没给他食物,只给他土块,重耳大怒,打算用鞭子来打那农人,结果他的臣子劝他说,此天赐也。”

他解释道:“意思是说,土地为社稷,这是上天借老农之手把社稷递给重耳,意思是说,重耳受天之命,以后必定是拥有土地的君王。重耳听了后,便举着那土地跪拜,感谢天赐。”

希锦:“这重耳也真有意思,自己要向人家乞食,求不到就打人家,还当自己是什么皇子皇孙,是还能一直供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