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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希锦以为阿畴要过几日才回,便也没多想,这一日恰约好了,请了嘉福帝姬并几位素日要好的过来府中小叙。

这个时节,春暖花开的,燕京城的勋贵夫人并小娘子们自然有的是花样,这一日大家相约过来吃茶投壶的,希锦为了招待大家伙,一大早便请了王楼梅花包子的厨子,并订了城东徐家的瓠羹,以及望远楼的梅花鹅鸭。

如今她对皇城的各样美食也是门儿清,知道这几样虽是市井小吃,不过各家贵女都喜欢的,除此还准备了这个时节喜闻乐见的稠饧、麦糕和五辛盘等。

这皇太孙府占地颇广,在燕京城中也算是很有些阔气,希锦为了今日请客,特意选在了西宁楼,此时众家小娘子坐在那亭楼上,看远处玲珑峻峨的假山,也看那远处隐隐有汪洋活水,倒是一派春意盎然。

莫三娘子笑着环顾四周,却见那游廊上摆着的都是一色的定窑花盆,花盆中是素心兰等上等名贵花草,就连这阁楼中都颇为讲究,四面屏风都是紫榆雕嵌了五色玻璃,甚至旁边挂着的字画,一个个都大有来历。

她不免叹息:“今日算是长了见识,殿下府上,真是无处不富贵。”

旁边的嘉福帝姬也有些意外,看了好几眼旁边那陈设:“这都是有些年头的,能凑齐这些,也是不易。”

希锦听着,倒没在意,笑道:“这就不知了,都是往日库房中的,随意让底下人拿出来摆了用,毕竟是老物件了,再不用,都怕坏了呢。”

她确实是没太在意,那一日阿畴说拿出来,她看了看,挑好的用了。

一旁众人听着,心中不免暗暗咂舌。

都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谁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但是希锦这么随口一提间,全都是罕见的好物件,这实在是——

也罢了,想想这位如今是皇太孙妃,以后必是贵不可言,这哪能比呢。

旁边的陈宛儿这么看着,却是并不言语。

希锦招呼着大家,偶尔一抬眼,也留意到了,心想这人难不成还不死心?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这样的人物,要说有才有貌也有些出身,自己都已经坐稳皇太孙妃的位置,难道她竟还想做妾,将来图谋一个妃子当当?

这小娘子也真是的,也不睁开眼看看,阿畴能看中她,就凭什么猫儿石……

提起猫儿石,她其实多少有些不痛快的,酸酸涩涩的。

但这个时候人就需要想开一些,想想自己当时和那霍二郎也曾坐在那牛车上游春看景的,言笑晏晏,还牵着手脸红呢,当时阿畴还不是只能从旁边干瞪眼?

反正若是非要这么计较,好了,阿畴的酸一定比她多,所以是她赢了!

况且,如今阿畴的什么玉石,还不是捧在手里给自己把玩,自己能缺了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也就不理会这陈宛儿了,她自己能想开,她还是愿意把她当姐妹看待,毕竟也是一个美貌小娘子,看不开,随她,爱怎么着怎么着,自己找难堪,她也不会客气。

必要时刻,直接一棍子打出去就是了!

她正想着间,那陈宛儿却一眼看过来,那眼神,别有意味。

希锦挑眉。

她觉得今天陈宛儿怪怪的,之前见她,她羞愧啊尴尬啊,仿佛很有些措手不及。

今天却仿佛很是笃定,好像掌控了什么。

那种感觉就好像饿死鬼总算吃饱了饭,于是张扬起来了。

希锦心里一个呵呵,想着必是憋了一个什么屁,且看她这是唱哪一出。

恰此时,大家各处看那风景,希锦身边没人,那陈宛儿便过来了。

希锦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很是居高临下的目光。

没有外人,她是连装都不装了,是肆无忌惮的鄙薄。

希锦看到陈宛儿,懒得搭理,就要离开,谁知道陈宛儿却叫住她。

陈宛儿笑得温柔:“姐姐,我想和你说几句知心话,可以吗?”

希锦:“哦……”

她淡声道:“说话自然是没什么,不过你可别叫我姐姐,我们家殿下说了——”

陈宛儿听得“殿下”二字,显然那心思便被阿畴给牵扯了,她看着希锦,似乎很想知道“殿下”说了什么。

希锦:“殿下说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谁知道什么心思什么出身,让我不要乱认妹妹呢。”

陈宛儿脸色微变。

希锦叹,很无辜地说:“我素来都是听殿下的,没办法,我们做女子的,以夫为天嘛!”

陈宛儿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盯着希锦:“我不信,我不信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这种人,他那样温柔的人,他——”

她一时有些说不许爱去了。

温柔?

希锦纳闷地打量着陈宛儿。

阿畴?他还温柔过?

七八岁小郎君的温柔吗?

陈宛儿好像终于恢复过来,她望着希锦,道:“娘娘,如今我来这里找你说话,并不是要挑衅你什么,而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我想和你说说。”

希锦微拧眉:“你算什么人,还跑来这里找我说话?”

她嗤笑一声:“我受封那一日,站在高高殿台上,你的父亲应该也在我下首吧?”

陈宛儿自然明白的。

今日今时,自己的父亲见了这太孙妃都要口称娘娘的,自己当然和对方更是天差地别。

就在一个多月前,这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商家女,乡下人进城,连蹴鞠喝茶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吧。

如今,却倒是骄傲得尾巴都翘起来了。

陈宛儿扯出一丝笑,看着希锦:“怎么,娘娘,你不敢听吗,你是不是知道如今殿下遇到麻烦,你就躲在背后装傻?像你这样的,你只知道向殿下索取,你能帮助殿下什么吗?你知道那“滚海蛟”已经下了令,势必取殿下首级你知道吗?你知道那三路市舶司兵马尾大不调吗?你知道殿下在岭南是如何步履维艰吗?”

希锦淡看着陈宛儿:“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法帮衬殿下什么,而你能?所以你才是他的良人,我不是?我应该把位置让给你?”

陈宛儿笑叹:“娘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殿下是储君,储君不是一个人的储君,这是天下人的储君,将来有一日,他还将是这天下共主,处在这个位置,并不只是荣华富贵,陪在他身边的人,更不是说只有那动人容貌,还需要为他分忧解难,还需要对他有些助力。”

希锦听着,面无表情。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有些道理的,那个陆简不就是这意思吗?

他们都对,全都对!

可那又怎么样呢?

阿畴就喜欢自己,自己就是阿畴的心肝命根!

没了自己和芒儿,阿畴要这天下何用?

她就是这么坦然,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于是她笑看着那陈宛儿:“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殿下无能,储君之位不能保,这辈子要有所图,只能靠裙带关系了,所以他得赶紧跪在你陈家面前,迎娶了你,好让你给他谋取这天下?”

陈宛儿闻听,脸色微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希锦依然是笑:“那是什么意思?你恨不得扯着殿下的耳朵说,我能帮你巩固皇位,赶紧娶我娶我!你不就是想自荐枕席吗,不就是想赶紧钻到殿下的被窝里吗?就看你那急巴巴的样子,这得多缺男人哪!”

这话太难听了,那陈宛儿一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她咬着牙,盯着希锦道:“娘娘,你生得容貌出众,乍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但我万没想到,你出言竟如此粗鄙!你这样不是在侮辱我,是在侮辱殿下!”

希锦:“我爱怎么侮辱怎么侮辱,关你屁事,我家两口子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在这里对着人家夫妻间的事指手画脚,这就是官宦家的小娘子吗,我算是开了眼,我们商户人家下娘子都是有规矩的,可没你这样的!”

她摇头一叹:“你说说,咱们大昭将士若是哪日上了沙场,倒是可以省下那铠甲的银子,把你挡前头,北狄的强弩怕是都射不穿的脸皮呢!”

陈宛儿脸红耳赤:“你——”

希锦好整以暇:“我,我怎么样?我是皇太孙妃,你说你什么身份,在这里你你我我的?你配吗?”

那金尊玉贵的皇太孙殿下,怎么迷恋上了这么一女子!

陈宛儿攥紧了拳,她死死地盯着希锦,看着希锦那分明倨傲不屑的样子。

她那样子,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倒仿佛自己是那不三不四的女子。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自己逾越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说这些。

可——

那不是别人,那是皇太孙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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