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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有点儿不敢往下望,原本并不恐高的她,身在这最高的楼宇里,望向下方时,便如临万丈深渊一般。

挂在檐角的赤金铃里垂下长长的金质链条,末端还坠着一颗剔透的珠子,桑枝伸手去碰了碰。

这里就好像是人间仙境一般,空气中都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芳草香味。

这殿内一片寂静,许多人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人偷瞥坐在高位上的那位太子殿下,又去看他坐着的那把乌木椅后,正趴在窗边的那个女孩儿。

许多人满心疑窦,却都不敢开口。

而明少亭则一直在等身为宗主的明霄开口,却又见他老神在在,坐在那儿,自向殿下祝酒之后,便握着一杯酒,似乎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他偏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儿。

“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小臣之女槐雪,特为您献上我们榕山明氏的朝神舞。”

榕山明氏,在千百年前除了是有名的修仙宗门之外,明氏之女的朝神舞也是出了名的神秘动人。

明槐雪微微低首,然后便收敛神情,站起来,走到殿中央,对着容徽行了礼。

桑枝听见乐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就端着糕点跑了回来。

站在殿中央的那个年轻女子,桑枝之前就在容徽的别墅里,依稀见过她的面容,此刻见她衣裙如雪,头戴银制花冠,好似一簇琼花般,每一篇花瓣都雕琢得如此细致,其间还点缀着一颗又一颗的珍珠,透明的珠子串在一起坠下来,随着她的每一步的起落而晃动。

像是夜里盛放的白昙般,桑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

一姿一态,飘飘欲仙。

她的腰肢柔软到可以在半空中翻身而起,又在下落的瞬间,足尖一点,再一次一跃而起,层叠如雪的衣袖铺展开来,她翻身的瞬间,衣裙便如花簇一般,教人便可以不开眼。

坐在下首处左边的夏靖舒却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他看着那一抹在大殿中央跳舞的纤瘦身影,神情却分明越发的寡冷。

他忽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桑枝这会儿几乎是看呆了,她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舞。

也许没有任何普通人能够学得来这样神秘繁复的舞姿,至少没有人能像明槐雪这样,半空起舞,不落烟尘。

这是明氏女的朝神舞,其中也自然传达着千百年前的明氏对于神明的崇敬与好奇,更多的,是一种飘渺的憧憬。

甚至是他们演奏用的乐器,桑枝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那些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明槐雪一舞毕,额头已经有些些许的汗意,但当她抬眼时,却见容徽正伸手在抢他身旁那个女孩儿手里的一块糕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那个凡人姑娘,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明霄的胡子抖动了一下,但此刻他内心里的诸多想法都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面上看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明槐雪垂下眼脸,低首退了回去。

这时明少亭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对着容徽拱手行礼,道:“殿下,臣下斗胆一问,不知您身旁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桑枝忽然被点名,她抬起头,对上了那个中年男人不善的眼神。

??

这个大叔瞪她干什么?

桑枝索性也瞪了回去。

彼时,孟衍站在一旁,抱着一把剑,开口道,“这位,是殿下的准太子妃,桑枝。”

“准太子妃”这四个字就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在此间所有人的耳畔炸响。

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位九重天唯二尊贵的太子殿下,他身为神明,钦定的太子妃,竟然是如此普通的一个凡人。

明少亭当即变了脸色。

他的眉头紧皱,挤出很深的痕迹,连忙道:“殿下,您的太子妃,怎么可以是一个凡人?”

容徽并不说话,只是瞥他。

孟衍适时道:“明少亭,依你之见,殿下若不能娶一个凡人,那又该娶哪家的神女仙姬才好?”

“还是说,你是觉得,殿下必定要娶了你的女儿,才算合适?”

这一句话,便堵得明少亭说不出话。

“你别忘了,你们也是凡人,不要高看自己,也不要低看旁人。”孟衍这话已经说得极其直白。

明少亭此时的脸色已经一阵红一阵白。

连带着那边坐着的明槐雪也忽然脸色泛白,忽然轻手轻脚地站起来,避开许多视线,走出殿外去。

夏靖舒握着酒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悠悠地喝了一口,他瞥见明槐雪的背影,忽然又弯了弯唇角。

他大约知道是孟衍的哪一句话刺得她心里不好受了。

桑枝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后悔今天来这一趟的,作为造成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的中心人物,她现在有点不知所措。

“明霄,你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这时,容徽忽然握住桑枝的手,却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看向坐在下首处右侧第一个的那名老者。

明霄闻言,连忙由身旁的大儿子搀扶着站起来,压低身子答:“殿下,臣……”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那张乌木椅上的容徽,却忽然有些说不出。

“孟衍。”

容徽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孟衍当即低首应声,然后便走到桑枝的身边来,俯身道:“夫人,先随我出去吧?”

“去哪儿啊?”桑枝又些疑惑。

“明氏宗门景致极好,臣带夫人去看看,殿下有些事要处理。”孟衍低声说。

桑枝是早就如坐针毡了,她听了就连忙点头,“好好好!”

但站起来时,她也不忘嘱咐容徽,让他不要乱动他那只已经包扎过的手,不能让伤口裂开。

她却不知,那纱布底下那一道原有的伤口,早已经无声愈合,他却是不愿将那纱布摘下来,仍当那里还有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但此刻,容徽望着她的面庞,还是弯了弯唇角,轻道一声,“好。”

桑枝听了,这才跟着孟衍走出去。

就在孟衍带着桑枝飞身下楼之后,原本坐在台阶之上的容徽忽然收敛了稍显温和的笑意,那双眼瞳里骤然疏冷。

一把覆了细碎霜雪的长剑在淡金色的光芒中显现出来,破开光影,几乎晃了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来得及听见那长剑划过气流时发出的铮然声响,下一刻,便刺穿了一个人的胸口。

那血花溅洒出来,仔他身旁另两个人的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明霄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殿下息怒……”

可长剑沾血的剑峰一转,又迅速地划破了另一人的脖颈。

长剑重新握进容徽的手里,他站起来,步履轻缓地走下台阶,剑峰朝下,仍在滴血。

“剩下的,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