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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一怒,至少有三丈血溅◎

说完这句,谢恒不再说话,洛婉清也不敢出声。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听窗外车轮碾动之声。

三人赶回宫城时,青崖已经领着张九然等人进了宫中。

其他物证都被青崖带着上殿,只有张九然和朱雀,被安排在大殿外等候。

张九然眼睛看不见,朱雀让人给她上了一把椅子,张九然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听着里面的声音。

先是青崖将案情陈述了一遍,随后就是秦珏的声音响起来。

“草民秦珏,乃秦文宴之子。父亲一生,忠君爱国,未尝有半点僭越之心。不想前年六月,却遭人陷害,秦氏满门受冤,草民苟且偷生至今,只求为父伸冤。此乃我父血书,今日递交圣上,还望圣上明鉴!”

“秦珏也来了?”

张九然听着秦珏的声音,勾起唇角,似是怀念。

朱雀看她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还敢笑?他方才一直在,”朱雀瞟了大殿一眼,“我们都怕他激愤起来捅你,你倒是像没事人一样。”

“他不会的。”

张九然摇头,语气温和:“他一贯心软。”

“你……”

“他今日穿了什么衣服?”

张九然询问,朱雀一愣,随后有些茫然回答:“白色?”

“是了,今日他不会穿其他颜色。”

张九然点头,侧耳朝向大殿,吹着微风,认真听着秦珏和里面人对峙。

“你说你家是遭人陷害?何人陷害?”

“我曾救下一位女子,后察乃风雨阁杀手……”

“风雨阁与你秦氏何愁何怨?”

“那得问他们!”

“你口说无凭……”

“那就让她进来!”

这话一出,大殿沉默下来。

张九然知道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便摸索着站起来。

过了片刻,太监到殿外宣召,张九然便由侍女扶着,朱雀护送,慢慢走到大殿。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路过了很多人,直到最后,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记得这个味道,在无数次拥抱,在许许多多彻夜纠缠的夜晚,她牢记于心。

她脚步顿住,侍女放开她,张九然便跪了下去,恭敬道:“民女张九然,见过陛下。”

“张九然。”上方传来李宗思索的声音,“九,极之数,姑娘取这个名字,倒是少见。”

“不仅少见,还很熟悉,”太子李尚文的声音传来,他转头看向张九然,笑道,“前年的探花郎,好似叫张逸然?和这个名字,倒只是一字之差。咦,”李尚文环顾四周,似是疑惑,“张大人呢?今日怎么没来?”

听到这话,张九然动作一顿。

旁人听不出什么,但张九然知道——

这是警告。

他们在用张逸然警告她。

在场人没人说话,李尚文看向工部:“张大人没来?”

“无关小事,先搁置一边。”

李宗听着李尚文东拉西扯,摆手示意他让开。

李尚文行礼退开,便看李宗垂眸看向地上张九然,冷声道:“张九然,秦珏指认,是你陷害他秦家谋逆,可是真?”

“是。”

张九然毫不犹豫应下。

李宗皱起眉头:“你一人怎么做到?”

“民女不是一人,”张九然平静道,“民女出身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风雨阁,奉命陷害秦氏,风雨阁阁主相思子准备了兵甲、谋逆文书,我负责拿到秦氏仓库钥匙和私印,拿到之后,在检举前夜,我同阁内其他人里应外合,将兵甲和文书放入秦氏仓库,之后向金陵刺史孙影声检举,隔日搜查,人赃并获。”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李宗思索着道:“你们一个江湖组织,为何要做此事?”

张九然沉默下来,旁边有个官员不轻不重咳嗽了一声,似是提醒。

看见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秦珏冷声开口:“张九然,不要一错再错。”

听到这话,张九然动作一顿。

她似是想循声看去,但那人却没再出声。

片刻后,她终于下了决定,转过头来,再次叩首,提了声道:“风雨阁不是江湖组织,隶属太原王氏!”

“胡说!”

听到这话,李尚文瞬间厉喝,在场人神色各异。

这番言论,不用张九然说,他们早在参奏之时,便已经有所耳闻。

太原王氏,那便是太子和皇后的母族,如今风头鼎盛的世家。

风雨阁和秦氏无仇无怨,王氏就未必了。

众人议论纷纷,郑平生上前一步,面色郑重叱喝:“你这女子,张口妄言!可有证据?!”

虽然是骂她,却引着给她台阶提供证据。

李尚文愤愤看了一眼郑平生,郑平生瞟了太子一眼,却是带了几分嘲弄。

张九然垂着眼眸,只道:“我曾在阁主身上看见王家死士用的匕首。”

“一个匕首而已。”李归玉冷笑,“这也能算证据?”

“匕首是不能定罪。”

话音刚落,谢恒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所有人一起看去,就看谢恒领着两个人,洛婉清和张逸然都抱着监察司司使刚从暗阁里抢回来的册子,跟在谢恒身后,谢恒一路领着他们,大步跨入殿中。

李尚文看见谢恒,便露出几分紧张,谢恒朝着皇帝行了礼,随后道:“陛下,昨夜清剿风雨阁余党,来晚了些,还望陛下见谅。这些是昨夜从风雨阁中抢出来的内部名册,”谢恒说着,随意抽了一本,扔到李尚文面前,“太子看看,上面的名字,认识几个?”

李尚文神色微变,犹自强撑:“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不明白也正常,也不一定是太子做的,可能是王氏其他人。”

谢恒顺着李尚文说下去,随后道:“但是秦氏蒙冤这一点,应该无异议了吧?”

“我有异议!”李尚文咬牙开口,“张九然口供翻来覆去,颠三倒四,不足为信。这样一个连身份都作假的女子,欺君罔上,论罪当诛,她的话,不当为证!”

“嗯?”李宗听着李尚文的话,敲着桌面,“她身份作假?”

“是!”

李尚文看向张九然,大喝:“你敢说你是谁吗?你敢说你出身何地,家里何人,到底是谁吗?!”

张九然沉默不言,李尚文轻笑:“看,就这么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敢承认的人……”

“她是我姐。”

一个平静又镇定的声音从谢恒身后传来,张九然脊梁猛地挺直,不敢回头。

李尚文这才注意到张逸然,他愣愣看着抱着文书的张逸然,听着他一字一句道:“下官本名张九闲,因避难从扬州来到东都,被义父张铭认为义子,改名张逸然。此女乃家姐张九然,与我一母同胞,多年前失散两地,今日方才得见。殿下是觉得,家姐的身份,有何疑虑?”

张九然闻言,痛苦闭眼。

李尚文强笑起来:“张大人,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个栽赃陷害满手血债的杀手,张大人正直清廉,怎会有这样一个姐姐?”

“她是我姐。”

张逸然固执只有这一句话。

他一双清明正直的眼,定定看着李尚文,平静道:“君子立世,坦荡无疑。家姐有罪,我自同担。只是不知殿下之罪,如何来担?!”

听到这话,李尚文面色微僵,随后强撑着笑了起来:“你说什么?孤有罪?孤罪从何来?”

“你纵容手下,拐卖贩人,殿下无罪吗?”

张逸然冰冷出声,李尚文动作僵住,完全没想到,今日审秦氏的案子,竟会扯出这种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只是这种事,平日是小,如今却就像一点星火滚进干草堆,李尚文当即开骂:“你又胡说什么!”

“陛下,”张逸然没有理会李尚文,转头朝李宗行礼,叩首在地,恭敬道,“前些时日,微臣勘察河道,自城郊回来时,偶遇一女子呼救,随即发现了一群拍花子,这些人在东都城中,以哄骗强抢等方式,掳走良民十三人,打算卖到周边小国。微臣救人时,那些人言之凿凿,说微臣抓他们就是得罪东宫,微臣不信,立刻到东都报案,却不想,东都府尹竟不敢接案,微臣迫不得已,才转到监察司报案。”

“你血口喷人!”李尚文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怒道,“本宫乃太子,会去干这种混账事?!”

“的确不是太子做的,”旁边青崖突然开口,所有人看过去,青崖朝着皇帝行了个礼,恭敬道,“此案乃近日监察司正欲结案案件之一,张大人误会了,包庇这些人贩子之人,并非太子殿下本人,而是东宫一位名叫‘朱庆来’的门客,殿下怕也是不知道的。”

太子不知道,可是太子一个门客,就也可以包庇一个贩人组织,联络东都府尹,甚至威胁一位从六品朝廷命官。

青崖这话明着维护了李尚文,但是却让李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张逸然的人品,朝中众人皆知,监察司虽为众人所惧,但也从不办无证之案,能走到监察司“欲结案”,应当是证据确凿。

在场无一人敢多言,李尚文想了想,立刻跪地叩首,急道:“父皇,儿臣御下不利,儿臣知罪!”

“只是御下不利吗?”

谢恒瞟了他一眼,淡道:“几个月前,监察司还收了一桩案子,十八巷的一位清倌,燕三红,殿下可还记得?”

李尚文脸色煞白,谢恒平静道:“她被人掐死扔进了河里,但她手中捏了个戒指,”说着,谢恒抬眼,“是太子您的。”

“谢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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