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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恒嘲讽一笑,没有多说。

洛婉清迟疑道:“可我说的也是实话。”

“蠢!”

崔恒忍不住低斥,随后一甩袖子,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密阁。”

听到这话,洛婉清高兴起来,赶紧跟上他。

后山人少,和山下相比完全不同,洛婉清跟着他往谢恒的小院走去,好奇道:“方才山下的动静你都听到了?”

“在下并未失聪,柳司使山下敲锣打鼓,我怎会不知?”

崔恒为她扫开枝叶,洛婉清抿唇轻笑:“那你不下山来喝一杯?”

“凡夫俗子的热闹,在下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洛婉清觉得这样的崔恒格外有意思,不免多问几句。

崔恒顿住步子,回过头来,目光将她上下一打量,随后转头提步,继续道:“半夜三更,寻一美人……”

崔恒说着,拉长了音调,回头又看洛婉清,暧昧语调中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吃掉。”

洛婉清被他逗笑,同他一起走到谢恒小院。

夜间无人办公,谢恒小院格外冷清,好像一座吃人的荒坟,安安静静立在山间。

崔恒推开门,领她往前:“随我来吧。”

洛婉清打量一眼,迟疑着道:“公子不在……”

“他让我带你来。”

听到这话,洛婉清放下心来,走上前去,脱鞋上了长廊。

崔恒抬手解开发带,墨发如瀑而落,洛婉清一愣,就见他抬手将发带遮到她的眼睛上。

崔恒解释:“你不能看见入口。”

洛婉清闻言应声:“哦。”

周边暗了下来,一瞬让她想起那一夜的场景。

他便是用发带遮住了她的眼睛。

洛婉清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崔恒明显察觉,他声音低了几分,轻笑询问:“你怕什么?”

“走吧。”

洛婉清故作镇定错开话题。

崔恒笑了一声,似乎心情好了些,抬手将他衣角塞到她的手中,转身道:“拉好了。”

洛婉清攥着他的衣角,心跳突然就快了几分。

这一刻,他们两仿佛都忘记她一个习武之人,哪怕是听声辨位,也可以跟上他。

她握着他的衣角,完全跟随他,只听前方传来机关变动之声,随后便似乎走进了一条长道,她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久,好像很长,但因为他在,又变得很短。

她跟着崔恒走过密道,进入一间空旷大殿。

崔恒给她解开眼布,等洛婉清适应了光线,转眸看去,才发现这个大殿里密密麻麻放着各类卷宗、书本。

崔恒提着灯,领着她往最边上一排墙上走去。

墙上挂着木牌,崔恒举起灯,漫声道:“密阁是公子亲信才能进入之地,这些便是仅有密阁之人才能领的任务。”

洛婉清抬起头,扫着木牌上一个个名字,崔恒看了片刻,取下一个木牌,递给洛婉清:“这就是你父亲的案子。”

洛婉清拿到手中,只见木牌上正面写着编号,反面写着“洛曲舒”三个字。

洛婉清一愣,不由得出声:“我父亲的名字为何会在这里?”

“你应该知道,他过去曾是崔氏家臣,极善远射,算是崔氏三千门客中说得出名字的人才。”

崔恒提灯领着她,按着木牌上的编号,找到一个抽屉,他将抽屉拉开,取出木匣。

“这是洛曲舒目前现存于世的所有相关文书拓本,你可以拿回去。”

洛婉清拿到文书,心中有些激动。

崔恒看她神色,在夜色中轻笑了一下,转头道:“走吧,边走边说。”

“好。”

洛婉清将木匣抱在怀中,故作镇定跟着崔恒。

崔恒提灯走在前方,一面走一面道:“当年东都世家,崔谢王郑,其中崔氏为首,崔清平是当时崔氏嫡长子,自幼与当今圣上一起长大,与圣上亲如兄弟。崔氏扶持圣上登基,圣上迎娶崔氏次女崔涟漪为皇后,所生长子李圣照为太子,他与司主年岁相仿,一同长大,感情颇佳。”

“有多好?”

洛婉清好奇,崔恒想了想:“他们小时候经常打架,太子曾因摸司主的波斯猫被司主踹入湖中,高烧两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找司主。”

听到这话,洛婉清点头,有了个数:“这感情是不错……”

“说要斩了他。”

崔恒开口,洛婉清声音顿住,突然有些把握不住这表兄弟的感情了。

她察觉此刻问这些没有必要,随后道:“之后呢?”

“圣人登基,有鸿鹄之心,崔清平亦有凌云之志。后来,崔清平在谢恒启发下,召集天下英才,编著了一本《大夏律》,这本书初版便耗时五年,溯古问今,在原本已有各项律法之上,进行了更完整、更有体系的编著,从王公贵族、平头百姓,尽量做到断案问罪,有法可依。但本质上,是在剥夺各官员、乃至圣上的权力,有法可依,也就意味着,他们徇私枉法时,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迈过已有的律法。”

“以权谋私者不会同意。”

洛婉清肯定开口。

崔恒点头,随后道:“但在崔清平和陛下坚持下,《大夏律》仍旧试着推行了三年,此法出来,反对者甚众,但崔氏一门如日中天,众人也不敢多言。直到六年前。”

崔恒声音微停,洛婉清重复了一遍:“六年前?”

“六年前,琴音盛会那日,谢夫人崔慕华单独入宫,随后以犯上作乱之名被射杀宫中,当日,皇后与太子于内庭失踪,谢司主为救母下狱。”

听到这话,洛婉清不由得睁大了眼:“皇后与太子失踪?”

“不错。”

崔恒颔首,继续道:“不久后,便传来西北战败,崔氏投降的消息,圣上大怒,将崔氏族人下狱。两个月后,边境十城已经陷落,铁骑直抵和玉关,王氏死守在和玉关,给了东都和北戎议和的机会。陷落的边境十城中,乃天险据要之地,攻打极为困难,内外交困之下,朝廷决定割让边境十城。”

“这时,由谢恒给出了追查皇后太子的线索,以此换取了自己出狱的机会。他出狱那日,皇后被赐死于宫中。隔两日,崔清平出现在东都。”

洛婉清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清晰阐述过往,她有些消化不了。

所有人都知道崔氏叛国投降,但从时间线看,崔氏叛国之前,太子和皇后就已经出事了。

若她过往听,根本不会有任何阴谋遐想,然而如今她直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回忆着过去所有信息,思索着道:“我知道。他回来那天……我刚好离开东都,我见过他。”

“他在清晨叩开宫门,要求出兵,宫门打开,他进了宫,之后就没出来。”

洛婉清一愣,不由得道:“没有人见过他?”

“他在宫中赐死,没有人见到过他。他死之后,崔氏族人越狱,司主于青云渡带领崔氏旧部斩杀越狱子弟,随后建立监察司,判决监斩余下崔氏族人,之后,《大夏律》废除成为禁书,大夏割让边境十城,王氏一族至此大兴。”

崔恒平静说着,然而不知为何,洛婉清看着前方提灯夜行的青年,却感觉到一种骨子里透出的哀。

她很想上前宽慰,但怕冒昧。

她克制着自己上前的欲望,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垂下眼眸:“这些事与我父亲有什么干系?”

“紫云山上,你不是听到了郑璧月的话吗?”

崔恒提步带着她走到门口,重新给她带上眼布,让她抓住自己的衣角,领着她在机关声中走出密室,平静道:“崔清平在大战前夕,曾经派心腹从边境押送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假作普通货物,由张秋之押送到扬州,这样一个普通镖师押送的东西,却惊动了风雨阁出手,过去,监察司一直在找这个东西。”

听到这里,她突然联系了起来,不由得抓紧了崔恒的衣袖。

她抓得太紧,紧到手心发疼,她克制着自己,平静道:“李归玉也是在找这个东西,所以他蛰伏在我身边五年,就是为了这件事,也是为了这个东西,逼死我爹。”

“或许吧。”

夜风吹过来时,温热的手掌同时平静握住她的手。

洛婉清微微一颤,感觉一股暖意从崔恒手上传递过来,她不忍收手,安慰着自己,这是因为她不能视物的缘故。

她由他拉着,引着走在路上,他声音平稳:“你在扬州报案时,司主便察觉不对,将洛曲舒单独立案,所以关注上李归玉,之后李归玉进入监察司受审那夜,我们便清楚东西最终是由张秋之交给了洛曲舒,而且李归玉眼中,那是一个物证。可见当年,李归玉在战场上知道了些什么,崔氏叛国一事有蹊跷。而这物证还事关王郑两家,所以他们一直在寻。”

“那他拿到拿东西了吗?”

“我猜他没有。”

“为何?”

崔恒一笑,只道:“陛下一直在找那个东西,我从郑璧月口中知道了一点消息,大概推测出来陛下眼中那是什么。很有意思,”

洛婉清跟着崔恒,感觉崔恒将她拉到长廊台阶上,替她穿上鞋,随后领着她往外走。

他没有给她取下眼布,她不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敢出声,只能在黑暗中跟着他,感觉夜风徐徐,听他继续道:“从郑璧月和李归玉的口供里,那是证物。可是在陛下眼中,那似乎是一个宝物。但无论这是什么,只要李归玉拿到,他愿意献给陛下,那太子之位,必定是他无疑。可他没有任何动作,他唯一与之相关的行为,只与你父亲有关,你爹死后,他对此再也没有涉及,他似乎确信,只要你爹死了,这个东西便再也不会出现。”

“如果他拿到了东西,至少该做点什么。所以现在,他应该是没有拿到。”

洛婉清闻言明白过来,想起风雨阁自己父亲的资料,她迟疑着:“那我爹,就是崔氏家臣,没有其他身份了吗?”

听到这话,崔恒敏锐反问:“他还有什么身份?”

洛婉清一僵,她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崔恒。

如果他爹当真是风雨阁的死士,也就意味着他或许是埋伏在崔氏的卧底,这话说出来,她与崔恒之间必有隔阂。

她一瞬不敢开口,只能道:“等我查清楚我同你说。”

崔恒应了一声,也不追问,只道:“洛曲舒的案子,现在由你全权负责。公子要的是那个送到江南的东西,其余的,你可顺带随便查。查案期间,监察司会提供一切资源,但切记,”崔恒拿下她的眼布,平静道,“你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你在查此事。”

光亮进入眼中,洛婉清抬眸,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自己长廊前,她仰头看着面前青年,有些疑惑:“为何?”

“有太多人盯着此物。而且,叛国之罪,”崔恒说得郑重,“若无十足把握,不能让人知道你有掀开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