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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状告郑平生◎

听到这话,李宗面露诧色,洛婉清攥紧了拳头,心头泛起阵阵恶心。

她死死盯着台上的李归玉,清楚明白他的意图。

今晚这一舞,如果说先前是李归玉作为儿子的卖乖讨好,那在他求娶洛婉清这一刻,便是向李宗绝对的低头了。

他是王家的儿子,和郑氏联姻,他身后本来站着的是世家大族的支持。

可现下,郑璧月同样是他亡故的未婚妻,他却提出要追封那个江南民女,这样一来是打了郑家的脸,表明他和郑家关系决裂,亦或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世家的支持,而此举也断了他再娶世家女的可能,让李宗绝对放心。上一次他主动让王氏退让,将东宫六率军归入北四军已经是他的态度,如今李宗对他怕是更加满意。

二来,身居高位,他却能不顾一切为罪人之女讨个名分,也是他重情重义,无论是在李宗眼里,还是朝臣百姓眼中,这都是一段佳话。

重情重义之人,总是更受人放心和喜爱,他是拿着她的尸骨,再一次成全自己的名利路。

他若求娶的是柳惜娘那还好,她活着,她会说话,她有官职有能力,绝非他想要就要。

可他求娶的是洛婉清,一个死去的、无法张口之人。

洛婉清忍不住攥紧拳头。

而高处李宗面露诧色,不由得道:“你就想追封一个罪人之女?”

“是。”李归玉认真道,“她虽是罪人之女,但罪不在她,只是其父牵连,如今人已故去,本就是无妄之罪也该烟消云散了。我与洛氏感情甚笃,还望父皇应允。”

“但你这样,”李宗轻敲着桌子,缓声道,“日后怕是不好议亲啊。”

“儿臣可终身不娶,也请父皇允许儿臣践行对洛氏的承诺。”

这话出来,大殿哗然,下方议论纷纷。

洛婉清听着诸如“君子遗风”“重情重义”“皇嗣不昌”之类褒贬不一的话传入耳中,冷冷盯着李归玉。

李归玉察觉她的视线,没有抬头。

谢恒隔在两个人中间,轻轻敲着桌子,默不作声。

座上李宗听着李归玉的话,慢慢反应过来,他斟酌着道:“归玉尚且年轻,话不能乱说。这洛氏曾救你于危难,于你最艰难时,不计身份,相伴五年,对你至情至深,你这一生,的确很难再遇到这样一个姑娘。”

李归玉听着李宗的话,手不自觉蜷起,哑声开口:“是。”

李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对她情深义重,也是人之常理,行吧,朕允……”

话没说完,谢恒便想出声:“陛……”

洛婉清听到谢恒声音,惊得在后面猛地一拉他的衣角,谢恒声音一滞,也就是这一刹那,殿上就突然响起张逸然洪亮的反驳声:“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这话像惊雷一般轰然而下,将谢恒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彻底淹没。

所有人都朝张逸然方向看去,独谢恒缓慢回头,一双眼冷冷盯着洛婉清。

他什么都没说,压迫感却如泰山而下。

洛婉清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她冷静垂眸,提醒道:“公子,这不是您该管的事。”

谢恒听到这话,神色更冷,他看着洛婉清没说话,洛婉清冷静道:“公子,先回头。”

谢恒蜷起袖下指尖,知道现下不是说话时候,逼着自己回头,看向台下跪着的张逸然。

张逸然跪在地上,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李宗看着张逸然,有些疑惑道:“张爱卿?你这是?”

“陛下,”张逸然也出来得冲动,他稍稍整理言辞,随后便冷静下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三殿下欲追封洛小姐一事不妥。”

“为何不妥?”李宗奇怪。

张逸然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因为,前些时日,微臣才从母亲口中得知,洛小姐与微臣曾在幼年定下亲事,只是后来父亲意外亡故,母亲搬迁东都,与洛家失联,才未曾完婚。”

听到这话,李归玉慢慢起身,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逸然,眼里仿佛是淬了毒一般,冷声道:“张大人休要张口胡言毁人清誉。”

“家中尚有定亲时交换的信物与洛小姐生辰八字,”张逸然说得坦然镇定,他想到李归玉做过的事,憋了口气,冷声道,“微臣这就可遣人取来,还请陛下明鉴!”

“那又如何?!”

张逸然这么说,李归玉也意识到此事必定是真的,否则以张逸然的性格说不出这话。

他虽然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张逸然和洛婉清会有娃娃亲,但是一想张秋之的死,便知张秋之与洛曲舒相识并不稀奇,否则当年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刚好遇到这样一个扬州的镖师?

一想到婚约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李归玉攥紧拳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冷静跪坐在谢恒身后的洛婉清,知道现下不是自己自乱阵脚的时候,立刻调整心绪,克制着道:“张大人与小姐不过是娃娃亲,我与小姐却是三媒六娉正式定的婚,就算小姐身负两家婚约,也当以我李氏为先!”

“殿下虽然归为皇子,但凡是讲个先来后到,”张逸然没有半点退步,强硬道,“我既是先与洛小姐定亲,自当遵守承诺,若要说供奉祭祀入土为安,她也该进我张家的祖坟。”

“你敢!”

李归玉忍不住厉喝出声,谢恒似是看不下去,转头招呼朱雀。

洛婉清看了一眼谢恒,就见谢恒压低了声和朱雀吩咐了什么,他的声音应该是特别发出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什么都没听见。

朱雀点了点头下去,谢恒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冷眼看着大殿上的争执。

李归玉终于有些失态,他逼着自己压下杀人的冲动,盯着张逸然急促出声:“娃娃亲不过戏言,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小姐见都没见过你,你安敢说她愿意嫁给你?你又何必强拆姻缘?”

“那殿下又敢说洛小姐愿意嫁给你?”

“不然呢?”李归玉心脏跳得略快,但他还是道,“我和她认识五年,是江南人尽皆知的神仙眷侣,她若不愿嫁给我,又怎会与我定亲。我与她定亲之事乃她首肯,同你这样戏言不同。”

“可人心易变,那是洛小姐知道殿下是今日模样吗?”

“我对小姐之心始终如一。”

“洛小姐刚走数月就传礼部在商议与郑氏大小姐定亲流程的如一?”

这话出来,李归玉声音瞬止。

两人争锋相对,不让分毫,过了片刻,李归玉却是笑起来:“原来张大人是在为小姐讨个公道?”

“是。”

张逸然平静开口,他转眸看了一眼台上李宗,看向陛下道:“陛下觉得,这个公道,微臣该不该讨?”

“这……”

李宗看了一眼台上绷紧身体、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李归玉,斟酌着道:“归玉与璧月的事情,倒的确不是张爱卿所想,礼部议亲是朕拟定的,归玉的确也同朕说过暂无此想,只是朕念及璧月等了多年,所以倒也不能说是归玉负心薄幸。”

这番话是将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倒是将李归玉维护到极致。

李归玉似是委屈,跪倒地上,沙哑道:“父皇……”

众人见李归玉神色,心中戚戚,不由得都生了怜悯。

唯独张逸然跪在原地,他听着李宗的话,便知李宗是打定主意要给李归玉赐婚。

他面上带了嘲弄,轻笑一声:“陛下是觉得,三殿下对洛小姐情深义重,所以陛下成全一段姻缘是吗?”

张逸然语气太过嘲弄,李宗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满道:“张逸然,你想说什么?”

“臣想为洛小姐讨个公道!”

张逸然提了声。

李宗听到这话,终于暴怒,猛地推翻手边茶盏,怒喝出声:“归玉乃天家皇子,为感激救命之恩与洛氏定亲,如今愿意不计身份迎她入我李氏你还有什么公道好讨?张逸然,我看你是蔑视君上,反了天了!你今日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朕把你斩了?!”

这话出来,全场静默下来。

洛婉清察觉李宗盛怒,心跳不由得飞快,用眼神暗示张逸然不要再说。

然而张逸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全场静默看着他,李宗见他沉默,慢慢冷静几分,旁边杨淳给他唤了茶盏。

他缓过神来,也觉自己说得太过,正打算缓和大殿气氛,就听张逸然突然笑了起来。

洛婉清直觉不好,正想起身,就见张逸然突然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抬手行礼,叩首大声道:“臣,张逸然,今日状告刑部尚书郑平生,以权谋私,为保其女郑璧月与三殿下婚约,诬陷洛氏贩卖私盐,逼洛曲舒自尽于牢狱,致其妻儿姚泽兰、洛婉清、洛尚春、儿媳苏慧、孙女洛问水尽亡故于流放途中!”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

洛婉清僵在原地。

她脑子一瞬格外混乱。

太早了。

纪青现在根本没有决定作证,他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张逸然告得太早了。

然而张逸然开了,便没停下来,他似乎是忍了许久,语调越发激昂:“洛氏三代血债,皆起于三殿下,三殿下与此案是否有牵连尚未得知,陛下不可贸然婚配,以免洛小姐泉下亡魂,还要屈身仇人……”

“你放肆!”

郑平生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他拍案而起,怒骂出声:“黄口小儿,安敢如此颠倒黑白?陛下,”郑平生激动出列,“老臣为臣以来,一直秉公执法,谨言慎行,今日却遭张逸然如此公然构陷,还陛下做主!否则今日老臣愿挂冠归隐,以证清白!”

“郑老!”

听到这话,朝臣纷纷站起来,忙道:“郑老不可。”

旁边王神奉也起身,扶着郑平生道:“老郑,陛下还没说什么,不要这么激动。”

上方人纷纷劝说着郑平生,独留张逸然跪在地上,周边人议论纷纷,他冷眼看着高台上的人一唱一和,眼看着就要将这件事淡化下去,他不甘提声:“郑大人既然心中无愧,何必如此激动?”

“你说的可当真?”

话音刚落,李归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所有人一起看去,就见李归玉站在高处,看着张逸然,颤颤出声:“你说洛曲舒是被郑尚书冤枉,此话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张逸然反应过来,虽然看不明白李归玉想做什么,他却还是梗着脖子,强硬道,“就我在江南查到的证据,洛曲舒当是清白良民,如何被构陷成为盐贩,郑大人应当脱不了干系。”

“好,”李归玉点着头,仿佛是愤怒到了极致,抬眸看向郑平生道,“好的很,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拜谢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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