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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张逸然便提步走向大门。

洛婉清心绪翻涌,提了声音:“那洛家呢?你不为自己着想,那洛家你就让他们这么受冤吗?!你不是说会为洛婉清讨个公道……”

“我做不到。”

张逸然背对着她,颓然开口:“柳司使,你知道在我听到纪青死讯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张逸然转身看她,眼中含泪:“我在想,他虽然有罪,但论起来不过是帮凶,还检举了郑平生,他罪不至死,他是因我而死!他不是死于公道,而是死于你们争权夺利,他只是一颗棋子。”

说着,张逸然有些茫然:“他是棋子,我不是吗?真相重要吗?证据重要吗?谁在意呢?陛下不在意,他们不在意,其实连你都不在意。你们说着求公道,但你们盘算的,只是用怎样合理的借口,争到更多利益而已!”

“我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我是为了保住张大人,是为了给洛家案更多的机会去求一个公道。”

“值得吗?”张逸然反问,洛婉清一愣,就看张逸然盯着她,认真道,“用活人的性命,为死人求公道,求到了,又值得吗?洛家人已经去了,他们或许已经进入下一世轮回……这个案子,”张逸然有些混乱,“我到底在为谁求呢?洛家人真的在意吗?这世上人真的在意吗?除了我,”张逸然愣愣看着洛婉清,“还有谁在意呢?我为什么要为这么一个案子,牺牲这么多呢?”

这话问住洛婉清。

他为什么要为这个案子牺牲这么多呢?

她为什么,要逼着一个无关的人,去做牺牲呢?

他不愿意办,那就不办这个案子,他选择走,她凭什么逼他留?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只感觉天上似乎下了小雨。

春雨细密,落在人身上,针扎一般的疼,她睫毛轻颤,有些艰涩道:“张大人……做好决定了吗?”

“做好了。”张逸然平静道,“我不适合东都,明日,我就带我娘离开。”

“我明白了。”洛婉清点头,抬手行礼,艰难道,“那我祝张大人,一帆风顺。”

张逸然没说话,洛婉清抬手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停下来,轻声道:“张大人,亡者只是说不出话,但不代表他们不在意。张大人做过的一切,洛家都会感激在心。”

“我也没做什么。”张逸然转头,轻声道,“你不必借他们之口宽慰我,你又不是他们,不当说这些。”

洛婉清听着,觉得有些嘲讽,她心上发苦,却不能言说,只能轻轻点头,颔首道别离开。

她淋着小雨走出小巷,便见谢恒撑着伞站在巷口等她。

等她走到路尽头,谢恒注视着她,温和道:“回来了?”

洛婉清一瞬就有些想哭,她看着谢恒,有许多话想说,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公子。”

谢恒将伞撑到她头顶,轻声道:“走吧。”

洛婉清克制着点头,抬手想去拿伞,谢恒却按住她的手,笑了笑道:“我个子高,我为你撑伞。”

洛婉清抬眸看他,目光微动。

她感觉到这言语中的关怀暗喻,谢恒却也没再明说,只领着她走到车边,一起上了马车。

等洛婉清进了车厢,谢恒才回头看去,就见张逸然还站在门前,谢恒神色微淡,朝他轻轻颔首,随后便上了马车。

两人进了车厢,谢恒给洛婉清取了衣衫,让她将湿润的外衣换下,随后给她倒了姜茶,催促道:“喝点儿,别冷病了。”

“哪里有这么娇贵?”洛婉清笑笑,从谢恒手中拿过姜茶,抱在手心,垂眸道,“我是握刀之人,不会这么轻易倒下的。”

谢恒听着她的话,想了想,随后笑起来:“刀亦有收鞘之时,你和张逸然赌气,拿我撒什么气?”

洛婉清动作一顿,随后迟疑着道:“我没有……”

“好,你没有,”谢恒无奈笑笑,催促道,“赶紧喝了。”

洛婉清听话,便一口气闷了姜汤,谢恒给她递了茶水,随后慢慢道:“张逸然这个人,一身反骨……”

“公子。”

洛婉清知道谢恒要说什么,打断他道:“我有些累。”

谢恒一顿,随后点了点头,抬手揽过洛婉清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腿上,温和道:“累了就休息。”

洛婉清没再说话,只静静靠着谢恒,谢恒一手写着文书,一手轻抚在洛婉清发间,洛婉清闭着眼睛,靠着谢恒,闻着他身上熏香,竟就在这种安静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已经到了监察司,她没有多说,和谢恒告别,便去白虎司办公。

谢恒看着她的背影,和张逸然争执了一场,她却没有任何异样。

她安安静静在白虎司待到夜里,到了她和朱雀换班值勤的时间,她便回到山上,来到谢恒房间门口,和朱雀换了班。

朱雀回去休息,她便停在门口,也没入内。

之前她在谢恒这里之前,基本都会入屋,然后干脆就睡上一觉。

但是今夜她却没有入内,只隔着门坐在长廊上。

谢恒在屋中批着文书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进屋的意思,他想了想,从屋中取了大衣,走到洛婉清身侧,温和道:“还不回去睡觉?”

“公子,今夜我值勤。”

洛婉清垂着眼眸,轻声道:“不可总是这般懒惰。”

谢恒想想,也没为难她,只抬手为她披上衣服,系上绳子,轻声道:“春夜寒凉,别一直待在外面。”

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应声。

谢恒为她披好大衣,站了片刻,见她没有动作的意思,便也不再强求,转身回了房间。

等回到房中,他熄了灯,躺到床上。

洛婉清一个人坐在长廊,静静看着远山。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远处的山在夜色中像一只庞然大物,潜伏在东都之外,随时准备吞噬人心。

夜里下了小雨,远处的山也被雨幕所遮,洛婉清呆呆坐着,过了许久,突然就听身后门“嘎吱”的一声打开。

她诧异回头,便见谢恒提了瓶酒,走到她旁边台阶,一撩衣摆,就坐到她身侧,潇洒举瓶,喝了一口。

“公子?”

洛婉清看着他喝酒,有些疑惑:“您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谢恒笑笑,看着远处,“有些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妥。”

“何事?”洛婉清听不明白,好奇开口。

谢恒摇转着瓶中酒,慢慢悠悠道:“我今夜一直在想,监察司办案,向来讲个恩怨分明,柳司使也算是监察司办案极为公正的司使,怎么到我这里,就断得是非不分了?故而越想越是不妥,特意来讨个公道。”

“公道?”洛婉清更是茫然,“公子于我讨公道?”

“不错,”谢恒颔首,转头看她,颇为认真道,“张逸然惹的事儿,司使为何罚我?”

洛婉清听着,有些不解:“我……我怎么罚你了?”

“平日我都是神女作伴,暖枕温床,今日却得孤身一人,辗转反侧,”谢恒说着,叹了口气,看着洛婉清,颇为哀怨道,“怎能不算我的惩罚呢?”

这话说得洛婉清愣住,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知道谢恒是心中不快,找她麻烦。她知道谢恒说得也没错,想了想,认真道:“我今夜难眠,就算回去也不过是打扰你,等我缓一缓就好了。”

“为何难眠呢?

谢恒用手撑在身后,屈起一只腿来,看着小雨,慢慢悠悠道:“是因张逸然说的话难过,还是因前路不知如何走下去茫然?”

“都有吧。”

洛婉清实话实说,从谢恒手中拿了酒瓶,轻轻抿了一口。

热辣辣的烈酒滚过嗓子,洛婉清有些茫然道:“其实我理解他,他一直以为我与他是同样的人,我们都该恪守规则,不当随便决定他人的命运。纪青有错,但也该堂堂正正审判,而不是被我当作棋子,和李归玉博弈。他对我失望,心中难过,也是应当。”

谢恒没说话,听洛婉清轻声道:“其实从一开始,他卷入这个案子,便不应该。这是我的家仇,我自己都不肯牺牲,怎能强求他呢?而且他说得也对,洛家已经没有了,用活人的性命,去争死人的名誉,值得吗?”

“你想放弃了?”

谢恒抬眸看她,洛婉清沉默片刻,轻轻摇头,却只道:“我不能放弃,就算是为了张大人,我也得将这个案子告下去。”

说着,洛婉清喃喃:“他不在意他的名声,我却不能让他因洛家蒙冤。”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谢恒继续追问,他思索着道,“你不忍让纪青作证,现下所有的证据都是孤证,你需要一个证人。”

谢恒抬眸看向洛婉清,提醒着道:“你只差一个证人,就能把这些证据串联映证。”

洛婉清听出谢恒的暗示,她定定看着谢恒,想了好久,才慢慢道:“公子准备得如何了?”

谢恒闻言一挑眉,洛婉清思考着开口:“公子不像我和张大人,图谋甚大,您要动手就是动手,那公子……准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