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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混战在飞鱼群里,沾了一身的血,现在垂着眼将血迹斑斑的大氅往海面上丢,而后接过画仙递来的手帕,一根根擦干净手指,他是冷白肤色,动作又重,很快手背就泛起大片的红。

显而易见。

这人洁癖犯了。

温禾安也不意外,见海面还是亮燎燎一片,冲他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摁着被勒得火辣辣的喉咙说:“别和它们动手了,溺海很古怪,先离开这里吧。”

陆屿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眼底深处的阴翳,暂时罢手,朝这边走过来。

温禾安坐着缓了一会,看向商淮,生死关头走一遭,可以说是无妄之灾,现在也没出口指责,反而挺好脾气地摇头,翘翘唇回答他刚才的话:“都解决了,没事。”

商淮神色复杂地清了清嗓子。

真的不是他阅历太少,是温禾安这个人太、太独特了。

就这样相处的时候,她脾气特别好,话语和性格都很软和,看着觉得极其容易拿捏,可关键时候下决定却特别快,毫不拖泥带水,十分靠谱。

溺海都说下就下。

胆子大得吓人。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恍然大悟一样记起她从前的身份,想起眼前这个总笑眯眯没有半点距离感的姑娘是温家二少主,名号在九州那叫一个响当当,搅风弄雨的事迹不计其数。

这一出下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连陆屿然都拿不下她了。

商淮还想关心下温禾安,问问溺海下的情况,但见到陆屿然脚步停在身侧,不由得摸摸鼻子,自觉地将话语咽回去。

可能是下面太冷,这会回到海面上,各种感觉后知后觉地闹腾起来,又冷,又痛,被缠出血的手腕和肘部还有点痒,温禾安感觉眼前一片雾蒙蒙,伸手一抹,发现睫毛上都结冰了。

她将睫毛上的冰珠子一颗颗摘下来,翻身站起来,站在原地伸手搓搓脸,又搓搓鼻子,最后捂住红通通的耳朵。

睫毛上的冰融化,衬得她眼睛湿漉,脸和鼻子冷热交替,一搓,漫出较深的红,颜色像夏季成熟的浆果。

温禾安又在原地蹦了几下,朝掌心哈了口气,对陆屿然说:“下面太冷了,我感觉鼻子要冻掉了。”

商淮颇为心虚地平地起了一堆火。

陆屿然冷飘飘看了他一眼,将温禾安身上不成样子的水灵罩撤下,他确实不太喜欢和人离得太近,特别对象还是眼前这个,于是隔空动动手指,在她身上套了一层轻薄的火蕴。

温禾安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下面什么东西?”陆屿然皱眉看向她,声音微沉,伸手点了点她的左臂,问:“谁的血?”

“我的。”

他这样一问,温禾安也没什么避讳,将自己的左臂从袄子里剥出来,见原本齐齐整整的绷带被海草那一压,变得七歪八扭,伤口显然崩裂并且加深了,血迹深深洇透,还在汩汩往外冒。

“没事,处理一下就好。”温禾安伸手够了够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包在归墟医馆开的药和纱布,迎着商淮的震惊眼神,她接过陆屿然递来的手帕,迅速将纱布揭开,擦干净血,然后上药。

伤口狰狞,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深得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温禾安用一侧小犬牙叼着绷带,将伤口缠上几圈,略显笨拙地打了个结,这个时候,她方才脸上揉出的一点血色已经全部消失了。

她接着回答上面陆屿然的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色的巨型海草,但长了一只眼睛。”

“还很有原则,你不用灵力,它也不用。”

她大概描述了下面的情形,娓娓道来,也不夸大,眼神透澈清亮得可以轻松通过任何严厉的审查。

如果不是陆屿然了解她。

毫不夸张,就竹筏上坐着的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不到三天,全都得被她带跑偏。

陆屿然往下一瞥,是女子乌黑的发顶,被蹭得稍乱,看起来依旧柔软。

想方才,她干脆利索地潜入溺海,他最后看到的,也是半截纯黑的发丝。

他默然半晌,翻出一块灵庄腰牌,倒扣着摁在温禾安身侧,言简意赅:“收着。”

意思不言而喻。

温禾安微愣,转念一想,确实又是帝嗣的一贯作风,旋即摇头:“不用——”

她倒不是来刻意推脱,以退为进这一套。

主要是。

今日这么一出,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活着。

以身犯险,潜下溺海不过是再三权衡思虑下的最佳选择而已。

陆屿然掀了掀眼看她,冷淡瞳色中意思十分明显。

温禾安似乎都能听到他在说。

——以你今时今日的落魄程度,确定不要?

犀利,直白,直戳肺腑。

她一下就清醒了。

温禾安伸手将腰牌勾到自己掌心里,因为才上了药不方便,将腰牌塞进包袱里的动作格外慢吞吞,舌头一卷,一顿,声音也慢慢的,像卡住了临时斟酌言辞一样:“多谢帝嗣,等我日后混得好一点了,再还你。”

“加倍还。”

陆屿然今日涌动了不少灵力,头和眼眶内爬出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见温禾安伤包扎好了,东西也收了,不想再多说话,意欲回到竹筏最边上闭眼静站,再理一理刺杀案的线索。

脚步才动,又顿住。

“若我是你。”

他背对温禾安站着,不知是不是出于威慑某人的目的,一字一顿,声线比落雪还凉:“今日被丢下溺海的,会是学艺不精的阴官。”

商淮将撑杆划得飞快,竹筏像缕烟般飘起来。

温禾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商淮有意想反驳陆屿然,好半天愣是没找到话,他身上好像有种不怕死的精神,等终于组织好言辞,还真想去和陆屿然比划比划,扬高了声音喊:“我这不是——”

温禾安就坐在商淮边上,这会转过头,又冲他笑了一下,还悄悄比了个“你真勇敢”的手势,她捧着画仙送过来的热水杯一口一口地抿,想了想,本着安全到岸的心理,还是开口劝:“我劝你,现在还是别和他说话。”

“你看不出来吗,他的心情大概很差。”

商淮顺着温禾安的话想到正月里的那次刺杀,和事后巫医的诊断,想想陆屿然现在承受的痛楚,若是换做他,可能会直接发狂,可不只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了。

他小声嘀咕一声:“也是,谁遇到这种事心情能好。”

不杀人都不错了。

“嗯?”温禾安歪了下头,视线落在画仙画出的茶盏上,很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话问:“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