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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布料在这里,要圆角,再锁个边。”

马翠英家里条件一般,男人在采石场工作,赚的都是辛苦钱,她每天踩缝纫机补贴家用,别看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其实老家那边还有好几个闺女,加上父母,每个月她们都得往回寄钱,生活苦着呢。

“这个快,我把边剪好,你看着满意,我再锁边,你坐着等一会啊,我先给你做。”马翠英将料子接过来,一入手,她惊道:“你这料子不错啊,是绸的吧?”她拿在手里仔细瞅了瞅。

“嗯。”剧本奖励,谁知道哪来的,问就是含糊四字,可能是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妹子。”

“叫韩舒樱,叫我舒樱就行。”她把自己名报上。

马翠英将两米的布展开看了看,惊讶道:“这么大块料,全做围巾吗?”

现在布料又要钱又要票,稀罕得很,大家能省则省,做衣服时都争取不浪费半点,一块两米长八十宽的绸,都能做件小孩衣服了,只做一条围巾,有点浪费了。

韩舒樱要做的是那种可以包上头脸现代风格的纱巾,秋冬季风大又凉,有个长围巾既能包头当帽子,又可以围在脖子上挡寒,上下班遮风又暖和,真的很需要。

她记得这种围巾标准尺寸好像宽72厘米,长180厘米,她买过。

两米确实有点长了。

“那就长度剪一点。”她想了下:“再剪两条手帕。”这个年代没有纸巾,随身得带着手帕方便擦嘴擦手。

“行。”马翠英没再说什么。

韩舒樱打量着这个嫂子,干干瘦瘦,手脚麻利,想着今天来这里的目地。

“嫂子,听说姐夫在采石厂上班,那边工作辛苦吗?”又是嫂子,又姐夫,叫法混乱,但马翠英没在意。

“辛苦,当然辛苦了。”她手下一动咔嚓一下,就剪下两只手绢大小的一条布。

“采石场离咱这边多远啊,我还没去过呢。”

“那里有啥可去的,挺偏僻的,坐车来回要两三个小时,里面都是些犯了错误的劳改犯,只有一小部分当地人,采石场可脏着呢,呆一会身上全是灰。”马翠英道。

几下就将布四个角剪好,问韩舒樱:“你看看行不行?”

韩舒樱点头,马翠英顺便将手绢剪好形状,剪的时候都有点心疼,这么好的料子,做手绢也太可惜,但布料是人家的,现在的姑娘都爱美,爱俏,她不好说什么的。

马翠英在缝纫机前坐下来,将机轴转了两圈,把针抬高。

穿针引线开始锁边了。

韩舒樱在旁边琢磨着又打听道:“嫂子,听说你每个月都去采石场呀?”

“对,给我家男人送点衣服吃的,那边环境差,生活苦,一个月有时候去一趟,不忙就去两趟。”马翠英脚飞快地动着,锁边速度快到眼看针就要扎到她手了,她就像手上长眼睛一样,每次都能安全移开,瞧得韩舒樱捏了把汗。

“下回什么时候去啊?我也想跟去看看。”

马翠英手下不停:“那边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你一个小姑娘到那边干啥。”

“没什么,就是待着闷,想跟你去瞧瞧。”

“那行,下个月五六号吧,天冷了,我带几件棉衣去采石场,早上五点的车,你跟我一起去?”

“好啊!”到时候请个假。

很快围巾和两条手帕做好了,除了边角,几乎没废什么料,完完整整一块料子全用上了。

韩舒樱拿在手里往头上一放,绕颈围了两圈,布料搭了大半个肩膀,将头发和下巴都盖住了,青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张雪白细腻的小脸。

“真好看!”马翠英赞不绝口。

料子质地细腻柔和,围上后,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亮眼,时髦得很。

韩舒樱将围巾从头上摘下来:“那行,嫂子我先回去了,你可别忘记这个事儿。”说着她从兜里掏了一毛钱放在桌子上。

“别啊。”马翠英赶紧把钱拿起来,揣回韩舒樱兜里:“也没花多少时间,不要钱,你拿回去。”

韩舒樱问过对门小媳妇,她说简单的手工费,不费时间的话,翠英嫂子只要五分钱,如果改衣服费事的话,就是一毛两毛,都是街坊邻里来找,要得不多,赚的就是点辛苦钱。

韩舒樱把钱放回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采石场干什么,曾祖父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可心里总归是想去看看的。

想看看她那早年风华绝代的三世祖曾祖,是不是真的就在鹿城采石场中……

……

江见许早上四点火车。

与同事坐的特快列车一天一夜到达海市,将犯罪嫌疑人与资料转到海市公安局后,他们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中午在海市公安局食堂吃饭,公安局食堂竟然有盐焗大虾!还有羊肉汤……

羊肉炖的那点精华都在熬汤里面,香得很,虾吃起来特别鲜美,羊汤喝起来特别滑!海鲜还不要票,两人买了一盆,大吃特吃一顿,吃完同事待在招待所睡觉,睡醒还要赶下午四点的火车回鹿城。

江见许躺在床上,一直等同事睡着了,才悄声离开招待所。

他毕业后有两年是没有踪影的,都以为他还在外地读书,连江母都不知道,他其实在海市执行任务,两年后任务完成,才调离国.安,当时还受了伤,养了一段时间才回家,后被江局送到鹿城做个普通民警。

江父别看面容和善,早年是个狠人,同样在国.安部工作过,有段时间部分地区特务猖獗,为国家安全,江父一直隐藏身份,接到并执行排查肃清敌特份子的任务,待国家局势稳定后,才调到地方。

他把儿子送进去组织这件事,后来被江母知道了,把他臭骂一顿,让儿子执行什么任务?那地方,要么杀人不见血,要么杀人遍地血,他自己一个人不要命就算了……

知道的是他儿子,不知道还以为老子跟儿子有仇呢。

江母:他家老江,心真大!

江见许很快拐进闹市里头,左拐右拐走了一会,在一处人少冷清的巷子尽头,有个酒馆。

门面不大,冒着酒香,他一弯腰悄声进去了。

三五张桌子,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在门口,两个人,点了盘花生米,在那醉醺醺地喝酒唠嗑,最里面有张桌子,坐着蓬头垢面的小年,脚踩着椅子边,手里拿着骨头在啃。

江见许见前后没人,老板在厨房忙,他直接走过去,敲了下桌子,拉开对面凳子坐下来。

“哥,来了?吃吃,上好的牛肉!配这家香酿,绝了。”

“吃过了。”盆里牛筋炖得酥烂入味,离开海市后,他再没尝过这个味儿的牛筋肉了。

“……查到了吗?”江见许给自己倒了碗酒,喝了一口。

对面二十来岁歪戴帽的小年轻,把手上的油往衣服上蹭了蹭,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扔过去。

他的任务就是常年在酒馆周围蹲哨,蹲大半年了,连组织给的那人的毛都没见着,平时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别的事干了。

江见许已经离开这里,按说是不能再回来,好在当初和他一批进来的人,有两个关系贼铁,江见许想查的事儿跟他们发了电报,一直没拿到结果,就知道他们不方便了,江见许趁这次来海城的机会,亲自过来拿。

“我说江同志,杨家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你查遍了,连远房亲戚都不放过,为了你妹,啧啧,你可真是,斩草除根啊!可怕!”小年轻摇了摇头。

“你阴阳怪气什么?”江见许不理他,把几张纸拿起来一张张仔细看,上面全是情报,都是杨家人的。

小年轻啃完一块骨头,剔了会牙,瞧着对面认真看情报的家伙。

这哥们真护短,为她妹妹的事儿,把害他妹妹的人全家查了一遍,出国的不提,留在国内还活着的,能查到的一个不拉,连只狗都不放过。

不过这招好使,真的好使,只要让他查到杨家里面有一个是敌特,那杨家就完了,全家都要被国家重点监视,这辈子这家人都别想翻身了,永远被压在社会最底层,读书给你卡掉,工作给你卡掉,想进政府谁都能进,他们家人一个也进不了,把所有这家人能起来的可能性,全部死死碾在地上,像鞋底的蚂蚁,你说可不可怕这个人。

“小时候没看过连环画吗?”江见许看完一张翻下一张,“为国家者,见恶亦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根本,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你少拽你那文言文了。”恶熏。

江见许道:“那就给你来点你能听懂的,听过一句话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犯罪。”

铲除祸根,勿留后患!否则全家遭殃。

“你这个人呐,谁要得罪了你,那是要倒大霉的,我真有点可怜那个抛弃你妹的家伙了……”小年轻又从盆里捞出块肉无所谓吃起来。

江见许拿起其中一张纸,问对面:“这个人,是杨弘杉的姑妈?”

他嘴里含肉,抻脖看了眼:“哦,这是亲姑妈,这半年只有她一直试图联系这个侄子,杨弘杉他爷爷纺织业起家,到了他爹一辈,这两兄弟将家族纺织业发扬光大,虽不是刘鸿金家族那样的大资本家,但也混得风生水起,鹿城听说还有他们建的小洋楼呢,海城这边杨家人也有花园公寓的股份,全家出国后股份卖了,据说杨家当年那日子过得也是相当富足,就像老外说的什么……幸福伊甸园!”

“后来国内形式不好,这两兄弟一见不妙,把国内资产一抛,带了钱全家跑去国外。”

“只是这个杨弘杉,他爹是兄弟俩中的老大,他是他爹第三个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二哥已经不在了,大哥一家跟着父亲去了国外定居,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本来还有个妹妹也没了,就他自己一直留在国内,没有出国,出事前一直在大学教书,其它的我也没细查。”

“这些你自己查,我只帮你查海市与杨弘杉有来往的人,当年杨家兄弟把家里头的几个太太儿子都带走了,留在海市的人不多,都是些远房亲戚,表兄表妹,这些年也都安安份份,没什么异常,只有杨弘杉的亲姑妈,当年嫁在海市,丈夫现在是某厂计划劳动科的副科长。”

“她还记挂着这个侄子,这几个月往侄子给的地址写信,可惜,一次都没有收到回信,她还不知道她侄子进去了。”

“她没问题吗?”

“暂时没有查出来,倒是她丈夫,在建国前有点猫腻儿。”

“帮我查查他。”杨家人在他这里,已经是敌人了,需要铲除的敌人。

“行,我再帮你查一查,真是的,就会支使人,以后我有事找你,你也得痛快点。”小年轻支着腿,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两人又聊了会儿,彼此都有正事,吃完散场,小年轻出了店,继续隐在人海闹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