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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崇州泊在白市口工厂的厂房外,一点五十五分。

下车处,废弃的砖瓦堆上有一只染血的高跟鞋,一撮黏糊糊的头发。

高跟鞋是沈桢的,头发乌黑微卷,是何佩瑜的。

他脱了外套,只穿棉衬衣,从直筒型的旋梯迂回上楼。

白市口在14年大范围拆迁,建筑企业是绿河集团。

拆完南街,拆北街时,绿河爆发内部危机,资不抵债,董事长携款潜逃出国,高层入狱,这一带顺理成章变成烂尾楼。

施工地遗弃了一些工具,陈崇州抄起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横在腰腹,到达二楼。

一名放哨的光头拎着一袋花生米,一瓶酒,坐在石墩刷视频,时不时东张西望。

大抵是皮鞋踩在砂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男人察觉到,立马调头。

四目相对,陈崇州反应敏捷,他竖起食指,嘘声的手势。

光头含着瓶口,不自觉懵了,比划口型,“你是鸡哥的人?”

他一笑,“我是你爷爷。”手起棍落,拍在光头膝窝,痛麻感直击天灵盖,男人跪倒,嚎叫报信,“转移——”

陈崇州手臂一搪,羊毛外套从天而降,及时罩住光头的脑袋,闷在其中。

他摸索到后颈下一寸位置,屈肘一抡,光头晕厥。

这会儿,三楼影影绰绰,似乎聚集打扑克,角度是西北方三十度,大概有四人。

陈崇州压住脚步,沿着石板梯慢慢移动。

其实黑鸡就在厂房,但全程没露面,绑匪中领头的大花臂,和他在东南方位的角落街头。

“雇主是?”

“少打听。”黑鸡扔出一个黑色手提包,大花臂鞋尖一挑,码放整齐的钞票。

黑鸡用方帕擦手,语气不咸不淡,“十万定金,事成付三十万尾款。”

大花臂挠耳朵,嬉皮笑脸,“你吃了多少回扣?”

“不干?”他当即要拾包走人。

“干。”大花臂拦他,“气性够大,不能问了?”

黑鸡面色不善,“不该你问,你废什么话。”

“能请动你出山,只有陈政夫妇。”大花臂睥睨他,狞笑。

“嘴严实点。”

大花臂粗略清点完钱数,折返厂房。

一个国字脸的手下叼着烟,闻声凑近,“哥,怎么处理?”

大花臂也焚上烟,“多久没开荤了。”

“昨晚不是刚啃过羊蝎子吗?”

“蠢货,女人!”

国字脸恍然,“和对象分半年了,一直没碰过女人。”

大花臂松了松腰间的皮带,“认识陈政的二太太吗?”他俯身,打量墙根的女人。

何佩瑜手脚被捆住,嘴巴也封了胶条,她性子烈,骂了一路,惹怒了这伙暴徒,吃了不少苦头,蓬头垢面蜷缩着,狼狈至极。

“全省赫赫有名的大美人。”大花臂拨开她披散的长发,露出整副面孔,“风韵犹存啊。”

何佩瑜酝酿了一口痰,啐在男人鼻梁。

大花臂翻脸,捏住她下颌,“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没数吗?”

“江蓉。”何佩瑜遭他禁锢,艰难启齿,“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这样恨我。”

国字脸也打量她,“陈二生得俊,他亲妈确实也俊。”

何佩瑜一撇头,大花臂没留神,活生生挨了她一咬,虎口渗出血珠。

眼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捆在对面的沈桢挣扎着往前蠕动,“大哥,谁没有手头紧的难处呢?我有钱,我也谅解你们,可强-奸罪要判刑,你们赚了雇主的钱,却没机会花,不冤吗?”

大花臂乐了,直起腰,“判什么?我移民,知道缅甸吗?我移到最乱的城区,他们抓得着我吗?我有钱去哪不爽?”

“大哥,缅甸的食物吃不惯,咱们故土多舒服,你放了我们,我送你房子,送你豪车,跻身上流社会,要风光有风光,要乐子有乐子,何苦去那种陌生地方呢。”

大花臂的手下不依不饶,“哥,这小娘们儿忽悠你呢,放了她?出门就报警!”

“我发誓。”沈桢奋力朝何佩瑜那边挪,“我不报——”

“老实待着!”男人瞪她,挥舞匕首,“再动,我捅死你!”

她强忍恐惧,试图拖延时间,“哥哥,你三十出头的年岁,不懂怜香惜玉啊,你舍得捅我吗?”

“放屁!”男人蹿到她面前,“老子二十五!”

“那你真成熟,真有男人味呀。”沈桢媚眼如丝笑,“有女朋友了吗?”

她变脸太快,唬得对方一怔,“没有啊。”

她羞涩,“喜欢我吗?我也没男朋友。”

黑鸡吩咐过,狠狠地教训何佩瑜,留口气,可没交代如何处置这姑娘。

男人仔细端详,脸蛋儿的确不赖,皮肤白里透粉,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豆腐。

勾得他心痒痒的,毛毛的。

***

黑鸡途经二楼至三楼的拐角,步伐猝然一顿,躲在水泥柱后。

陈崇州的游击战术暴露无遗,身影消失在筒子口。

他明白,出岔了。

这档任务百分百完不成。

黑鸡匆匆离开现场,坐上车,联系江蓉。

“夫人,陈二公子在厂楼。”

江蓉拇指摩挲着牌面的红中,“带援兵了吗。”

他回答,“目前只看到二公子。”

“很好。”

黑鸡不解,“好?”

江蓉抛出牌,“你猜他从哪里过来?”

“他应该在长安区局。”

她一言不发,继续摸牌。

黑鸡醍醐灌顶,“二公子要自己葬送自己了。”

“一箭双雕,发泄我心中那口恶气,再摧毁我儿子的劲敌。”江蓉春风满面挂断电话。

“二筒。”她笑出声,“丁太太,我亲手送你的地胡。”

“哎呀,江姐,你是我亲姐哟!”丁太太喜滋滋推倒,“我五百块的连庄啊,一人输我两千。”

赵太太一边嘟囔一边掏钱,“江姐,你也忒大方了,我输十万多了。”

“放心,我稍后喂你牌,人人有份啊。”江蓉给赵太太一沓钱,“你二女儿是不是没定亲呢?”

“二十七了,没谈对象,霁九的眼光高,不像她姐姐霁七,二十二岁就嫁给留学的同班同学了。”

江蓉重新摸牌,神情高傲,“霁九瞧得上我家陈渊吗?”

赵太太大喜过望,“大公子能瞧上霁九,我们赵家求之不得呐。”

“我回家和陈渊商量,尽快答复你,好吧?”江蓉端起一杯白葡萄,“陈政栽了,二房垮了,我们母子在陈家独大,富诚集团虽然现阶段损耗元气,可陈渊有本事啊,男人有财不如有才,才生财。”

“没错!”赵太太亲昵握她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富诚下坡,那也是其他企业的上坡,富诚在巅峰啊,其他企业喝西北风。”

江蓉被她哄得浑身舒坦,“我喜欢霁九,模样俏丽,出身体面,外头的野丫头比不了。”

赵太太索性不打牌了,专注讨好她,“我们霁九善解人意,比万家的千金脾气温柔,是陈渊的贤内助。”

“有赵董扶持,陈渊和霁九一定可以喜结连理。”

赵太太何其聪明,领悟她的深意,“如果成为自家人,相互扶持是理所应当。”

与此同时,厂楼内,陈崇州背贴一堵墙,从西裤口袋取出一包纸,缠住右手五指,防止搏斗过程铁棍打滑失手。

“小哥——”沈桢挺直身,攀男人的胸膛,“这儿太脏了,附近不是有旅馆吗?我洗个热水澡,香喷喷的陪你聊天。”

男人心猿意马,返回大花臂身边,“哥,白市口旅馆营业呢。”

大花臂没搭理他。

“哥。”男人央求,“荒郊野地的风太硬,吹得冻屁股,雇主不是要录像吗?咱去旅馆,你收拾老的,我收拾小的。”

大花臂琢磨了一秒,“谅她们没胆子跑。”

男人敬他一根烟,“有胆子咋了?咱哥几个怕她们跑?”

抽完这根,大花臂嘬牙花子,“带走。”

男人解开捆脚的尼龙绳,推搡她们站起。

沈桢与何佩瑜夹在中间,前有大花臂,后有他的打手,插翅难逃。

“伯母,到旅馆记得向前台求救,我掩护你。”

何佩瑜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动容,“他们又没打算祸害你,你自找的。”

为首的大花臂走到门口,发觉不对劲,“不行!旅馆有监控。”

沈桢心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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