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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冷着脸站在正中的秦骁,见他明显与其他甲士不同,连忙上前道:“这位将军,我是工部员外郎程卓之,这是我的家,不知我家中是有人犯了什么事……还是搞错了……”

“工部员外郎程卓之?”秦骁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再次取出了从江南来的公文,“就是你没错了。你的妻女为祸江南,当女儿的已经在江南伏诛,你妻子却不思悔改,意图危害国祚,已经被捕。”

程卓之眼前一黑。

听着姨娘在身后叫着“老爷”,他连忙定神去看面前这张公文,看得脸色青白交加。

秦骁却没有让他看太久,直接一个手势,让手下上来把他抓住。

程卓之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与此事没有瓜葛!她们回江南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没有瓜葛不是你说了算。”秦骁并不跟他废话,这是殿下的安排,他只负责执行,“把他们都押回去!谁敢反抗就打晕,然后把这里封了,不准任何人进入!”

“是!”

前一刻还如往常一样的程府眼下哭声四起。

哪怕是府中的下人,也全都被这些将士拘走,一只苍蝇都没有飞出去。

这一片住的都是京官。

在景帝登基之后最高压的那段时间过去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在程家上下被押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看着他们,见到那位程大人中风偏瘫的老母都被从其中抬了出来,歪在榻上,想要挣扎却不能动弹,只有喉咙里嗬嗬作响。

“这是犯了什么事,居然能劳动厉王殿下的兵来抓他们……”

“不知道啊。”

这位程员外郎向来是以运气好著称的。

来京城捡漏了官职,又捡漏了宅子,还差点捡漏成了谢学士的亲家。

可是这半年他就像是被反噬了一样,连连倒霉,现在更是全家都要啷当入狱了。

“真是没有人能够永远走运啊……”

……

“进去!”

程家的女眷被关在一处,除了程老夫人有优待,是被抬进去的,其他人都是被推进去的。

赵氏更是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还没救出来,家里却天降横祸。

全家都被这样骤然登门的甲士抄了家,关了进来。

“娘、娘……我怕……啊啊啊!”程明慧穿着囚服,被推得跌坐在地上,见到手边爬过的蟑螂,顿时尖叫一声,爬起来扑向了赵氏。

赵氏接住了她,她自己也很害怕。

这里是重狱,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就算是过失致人死亡的程卓之也没有被关到这里来。

看着面前有狱卒走过,赵氏顾不得安慰女儿,连忙扑上前去,从栏杆伸出手,朝着狱卒抓道:“大人!大人!求你给我个明白,为什么把我们关进来!我们是良民,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

她是在程老夫人的院子里服侍她的时候被抓走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二伯,也没有听到秦骁跟他说的那番话。

程明慧也连忙学着母亲的样子,扑到栏杆前:“狱卒大人!求求你告诉我们,我们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大概是觉得放她们在这里一直吵不好,走远的狱卒转身走了回来。

他看着这两人,摇头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们家的二夫人程刘氏跟她的女儿不光用邪术害人,而且还企图危害国祚,这是要诛连九族的大罪。呵,就算你们不知道也逃脱不了罪责,自求多福吧。”

“危害国祚……”

“株连九族……”

赵氏脑子嗡嗡的,耳边回响的就只有这两个词。

然后,她手一松,就整个人垮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感到的就只有女儿惊慌地摇晃自己,还有她在自己耳边大叫娘的声音。

……

满朝文武去了一趟东郊皇陵,回来之后整个朝野就大换血。

六部尚书一口气被撸下去了一半,更无论更下面的官员了。

本来做着正三品翰林学士的谢谦,都被任命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兼职。

三位宰辅,还有刚刚被安插到不同位置上的各新任朝堂核心大员,从回到皇宫开始就没有再出去过。

厉王的军队动静并不大。

但从那日程府之后,却有越来越多人步了程家的后尘。

所有的官宦人家都神经紧绷,毕竟不知道自家老爷没有回来,究竟是因为留在宫中,成为了新任的朝堂核心,还是成为了下一个被调查被抓的人。

而对京城百姓来说,这场自上而起的风暴却没有刮到他们。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天狗食日上,完全不知道朝堂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城外的流民就更注意不到了。

因为由风珉牵头开设的粥棚开张了。

对生活在城外棚户区、艰难过冬的流民来说,有人给他们施粥送炭,这是比什么都更值得关注的事。只是往年如果有贵人开设粥棚的话,都是在城墙下,他们并不用走很远。

可是今年小侯爷他们办的规模似乎特别大,城墙下的位置都容不下他们。

他们的粥棚设在了离京城有快三十里的地方,在官道旁的一大片空地上。

冬日,本来应该冰冷荒芜的官道旁扎起了林立的棚,垒起了灶,放上半人高的桶,煮起了粥。

流民从天未亮走过去,起码都要走一个半时辰,加上城外风大,要逆风前往就要接近两个时辰了。

他们施三顿,粥里有盐有肉,中午那顿还有粗粮馒头跟白面馒头。

吃完以后,成年人攒足了力气就可以跟人去干活,干得好便可以留下。

其他老弱妇孺也没有闲着。

这一次的施粥善举不光是勋贵子弟出力,还集合了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世家之力。

在粥棚旁边还设了十几个帐篷,里面都是京城各个医馆药铺请来的大夫。

他们能看的病涵盖了几乎所有范围,就在这里为流民义诊,让这些流民可以来免费看看病,用极少的钱抓药,还会给他们施针。

冬日要熬药,流民抓回去没有条件。

他们可以留在这里,等药熬好以后喝完再走。

因为流民的生活条件都极为艰苦,身上大多有着各种病,所以来看诊的人很多,要等到自己的药熬好也要很长时间。

基本上从问诊到拿到自己的药喝完,时间也就到饭点了,又可以回到粥棚去再吃一顿饭。

天狗食日的时候,他们就是聚集在这里,第一次由风小侯爷他们这样的贵人陪伴着,听他们说天狗食日是怎么形成的,知道这不是灾祸,甚至可以测算什么时候会发生。

这是他们在失去自己的土地、成为流民之后,觉得自己活得最像人的时候了。

当晚回去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走路带风,身体无比的轻松,而且对着明天充满了期盼,因为他们明天还能来。

而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发现流民区外停着一辆辆马车。

从车夫的口中知道,这些马车都是小侯爷他们雇来的,往后几日,他们就可以坐马车集中过去,晚上再集中回来,不用自己走两个时辰。

只是这车什么时候走、多久发一趟都是有规定的,所以要坐的话,他们就要等到规定的时间。

天气这么冷,路途又这么远,要是有马车的话,他们肯定会按照时间来,没有人会抱怨要起太早,也没有人会觉得归来太晚。

就这样,风珉不动声色地把他们离开流民区的时间限制好了,把他们待在那里的时间缩短到了最低。

就算家中有病人的,也可以把人抬上马车,送到京郊来看病,而不是留他一个在家里休息。

皇宫里,这两天刚组建成的全新朝堂班子,让失去了许多零件的庙堂机器再度运转起来。

而这些吃睡全在宫中、超负荷运载的朝廷大员今日又从帝王这里听到了一件事。

“在厉王归来,与朕去祖庙祭拜那日,厉王跟朕说,他做了一个梦。”

帝王的眼下有着青黑,跟下方这些大臣一样,全都没有睡好,但是他的神情却更加急躁。

刘相在一群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呆滞的大臣中还是比较清醒的。

因为看厉王殿下不在这里,所以他站了出来,向着帝王问道:“不知道王爷做了什么梦?”

景帝心中对自己的首辅满意,脸上却不显,而是凝重地道:“厉王梦见天狗食日。”

这今天白天才刚刚发生过,因此刘相立刻拍马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天人感应了!王爷梦见,然后就真的发生了。”

群臣缓缓点头,用过度使用的大脑想道,这也解释了那天为什么厉王殿下会突然去钦天监。

然后,又听景帝说道:“后面还有。”

还有?

他们麻木的神经被刺激了,睁大了眼睛等着景帝的后续。

景帝一字一句地道:“天狗食日之后,整个京城烟尘四起,盘踞在地下的黑龙翻身,令京师无数建筑坍塌,死伤无数。”

“这……”

哪怕刘相再圆滑,也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

可其他人听到陛下话中的意思,更是谁都不敢说话。

刘相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开口道:“不知陛下是打算……”

景帝缓缓地道:“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朕当时也不愿相信,可是今日天狗食日不光证明了钦天监的计算,也证明了厉王梦中警兆的准确。”

群臣这时再看景帝眼下的青黑,就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了。

这或许就是陛下辗转反侧、纠结难眠的证据。

“所以,朕决定要向京城跟京畿周边派人,发出公告,加印邸报,让他们及时疏散人群——”景帝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提前做好地动的准备!”

“这……陛下三思!”

刘相连忙跪了下来,殿中的其他大臣也都跟着跪下,向着景帝道:“请陛下三思!”

景帝也不算意外,只是看着他们,质问道:“天狗食日已经应验了,地动很快也将到来,提前预警,疏散人群,可以保住很多人的命,你们为什么还要朕三思?”

“陛下!”次辅王遮抬起头,道,“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预测地动,仅凭借一个梦境,就要发出预警疏散的公文……若是、若是厉王殿下这次的梦错了呢?”

那就是帝王的过错,就是对他名声的损害。

记载进史册中,他就会被千年万年地笑话,他们作为臣子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