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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就看到车辕上坐着的青年站到了地上,接着帘子一动,马车里的人出来了。

待见到马车里出来的贵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下意识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来人的姿容和贵气。哪怕是还在最不识美丑的年纪的小姑娘都把注意力从自己手中移开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的哥哥在旁兴奋地道:“爹!这位贵人看起来好贵气啊!”

但又不单纯是贵气,在他身上还有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仿佛他一出现,世间所有的光芒就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在他们看过的话本里那些可以领兵打仗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小孩子少多嘴。”

他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虽然他也很认同儿子的话,但贵人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可以评判的?

而且,他在心中暗暗比较了一下,觉得这个年年来这里,他们却年年都没有见过的贵人比自己见过一面的刺史大人还不知要更贵气多少。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来头只会比刺史只大不小。

然而儿子是住嘴了,小女儿稚气的声音却在旁响起。

她问道:“爹,像贵人这么厉害的人,也还有事情要求仙人吗?”

她爹空不出手来捂她的嘴,带着常衍走到了不远处的厉王已经听见了孩子的童言稚语,看到村民们脸上因这句童言而起的惶恐。

他没有在意,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对为首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在前面,朝山上去了。

见他没有同自己的女儿计较,中年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抬着桌子对站在原地不动的队伍说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上去了!”

于是,停在山脚下的一行人这才带着各自的东西,往他们每年都要来一次的半山腰处走。

厉王走在前面,看着眼前的草木在春寒之后发出新绿。

从边关一战,她上了棋盘,用自己的命去换取胜机,破了道人的局之后,已经过去快五年了。

决战时,他亲眼看着自己刺出的那一戟洞穿了她的心口,萧应离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死去,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再见她,但却在交战结束之后听到她并没有死。

道人身亡,棋局被破之后,天阁阁主发现她还有一丝生机不灭,于是和在身边的游天跟已经耗尽修为的麒麟先生一起把人带回了天阁医治。

在这之后,他就再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彻底打服了草原人,破了草原王庭,扩张了大齐的疆土,将一群不安分的世家赶到那里去给自己修王陵以后,他才来到这里。

之后不管中原如何动荡,朝中改制在忙,他都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来。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沉睡在天之极的她也最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苏醒。

虽然来了几年就失望了几年,但等到新的一年,萧应离依旧来了。

两拨人在拓宽后的山道上行走,还没到半山腰,后面的村民就见到从云雾中走出来一人,对前方的那位贵人颇为恭敬地邀请他上山。

果然,身份不同在仙山上的待遇都不同。那握着玉雕的小女孩站在人群当中,看着前面的贵人跟着来接他的年轻道童朝着云雾深处走,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云深雾绕,在走了一段,离开了村民视野之后,脚下的山阶就变得陡峭起来。只不过对三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们就这样在山间的白雾中一直行走,走到时间都失去了概念,终于来到了天阁所在。

同往年一样,来到这里,厉王要先去见的是天阁之主。山巅的温度已经比山脚下冷,但陈松意所沉眠的天之极比这里更高,更冷。

在被引入容镜所在的主殿时,厉王透过旁边的窗,朝着天之极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里极冷,人迹罕至,不会让她的伤口恶化,在低温下还能减少她身体的消耗,给他们更多时间找办法来救她。

据说把她带回来之后,前面三年天阁都是在想办法修补她的伤口。

那样的伤势明明是不可能长好的,但他们也修补成功了。

修补完之后,就是等她醒,然而谁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醒。

对整个朝堂来说,这位永安侯都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于黑暗中闪耀乍现,力挽天倾,最后又那样陡然坠落。

比起麒麟先生,他的这个弟子更像是历劫的仙人,横空出世,扭转乾坤,然后完成了使命就走了。

流星再璀璨,出现的时间却短暂,很快会被世人遗忘,但厉王不想让她被人遗忘,而朝中有很多人同他一样,也不想让她被人遗忘。所以朝廷这几年都在为她立书作传,将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被写在了书中,包括最后一战,全都写成了传记,写成了传颂的话本。现在虽然她仍在天阁之上沉睡,但大齐境内境外知道她的人却更多了。

“这也是希望有更多人能记住她,能够锚定她,让她回来得更快。”

当时麒麟先生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厉王始终记得,也因此怀抱希望。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状况自然瞒不了她的家人。陈家在京中扎根,陈寄羽已经外放结束归来,入了门下省,回到京中和父母团聚,一家人就住在她的府邸中。

陈母带着养女在京中经营饭馆,陈父在司农寺担任了一个小官,依旧是在进行良种的改进培育,尽管因为女儿而尽受优待,但全家人却都活得很低调。

虽然当初陈松意在战场上的消息是传回来,就算传话回来的人有意隐瞒,陈家也知道她醒来的机会并不大。

陈寄羽原本经过想在任期结束后继续外放,配合朝中改制和厉王迁徙世家一起更深入地清理那些世家的根系,但因为妹妹在战场上几乎是确定身死,考虑到父母和年纪尚幼的义妹,所以三年之后他还是结束外放回到了京中。

不过,陈家人都默契的不去想松意可能回不来了这件事,依然在期待中度过每一天。他们没有给她立牌位,没有祭祀,只要一天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回来,他们就会继续等下去。

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宴上照样会给她留下位置,就等着哪一天他们回来就会看到她在门外出现,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然后一家团圆。

而在击溃了草原王庭,将它变成了大齐的领土之后,厉王就没有再常年留在边关或是封地,起码在大朝会上朝臣都会看到他出现。

和草原人彻底开战的那一年,厉王就二十七了,现在过去几年,他早已经年过而立。

眼下长子身体恢复康健,朝着一代明君发展,后宫也算清静,几个皇子都显出了峥嵘,景帝虽然身体恢复过来了,但却也已经立下了太子,朝纲稳固,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太后唯一放不下的就剩下幼子的婚事。

她原本还是想催厉王的,但见他回来之后,年年新年都往外去,显然这么多年他所动心的就只有一个人,而现在人还在天阁,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原本还想催他的太后也就开不了口了,只是在逢年过节去护国寺添香油钱的时候,都虔诚许愿,希望永安侯能早日清醒。

入了正殿,容镜已经在里面等候,见他来到,起身相迎。

跟有所变化的他相比,容镜仿佛一直就定格在了这个时间,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是这样,五年后再见他依然是这样。

萧应离每年来这里,不止是来看陈松意有没有醒,也是代表大齐皇室来给这位天阁之主传递信息,阐明他们天阁所提供的技术改良今年在整个大齐应用情况。

“……如今中原各处都有天阁门人在传授技艺,印刷出的书籍、邸报也已经发行向各处,便是在最底下的村镇也随处可见。大齐的人口从五年前的二百万户变成如今的四百多万户,翻了一倍,这其中有着天阁的诸位不可磨灭的贡献。陛下对天阁十分感激,去年也几次提出想要将天阁封为国教,只是国师从来都是推拒。”

厉王与他对坐,拿起杯子饮了杯中一口清淡的茶。

容镜听懂了他的话,对他笑了一下,伸手提壶为他再续上:“师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盛世将至,天阁积蓄准备了这些年,也应当投身进去,为这盛世贡献一份力量。这是天阁立阁的初心,并不需要陛下额外给我们封赏,而且师叔接受了大齐陛下封的国师之位,对天阁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些年,林玄是留在京城的。他没有再推辞国师之位,但成为国师之后,最专注的就是司农寺的农业改革和良种培育。

因为有他在,又有朝野上下的全力支持,良种的培育才能这么快就有成果,改种良种之后,让整个天下的粮食产量翻了几倍。

在这一点上,可谓是比他之前留下的运筹帷幄、力挽狂澜之名更深入民心。

游天在天阁待了三年,三年之中用尽毕生医术来修补陈松意的身体,等到三年之后她的伤口完全修复,只是一直没有醒,他才离开了天阁去了一趟京城,又去了一趟凤临城,把编撰的医书给了京中的太医院跟书局,还有边关的张辟疆,这才有了后面的医署设立。

而在做完这些之后,游天就一路西行前往安西,寻找自己的身世去了。

“安西那边的草药和病案大概与中原不同,令小师叔沉迷其中,这两年除了有书信寄回,人则一直没有回来。”

萧应离微微颔首,游天虽是当世医术最好的人之一,但天阁里也不乏同他一样钻研医术的门人,到了后面医术外物对松意能否醒来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他回不回来关系并不大。

等两人谈完过去一年各方的变化之后,他这才正式提出了自己今年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今年她还是未曾醒来吗?若是未醒,能否让我再去天之极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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